被绑架的希腊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5-09 03:29 来源: 21世纪经济报道本报记者 师琰 雅典报道
希腊本来有三天时间组成新一届政府,但萨马拉斯提前缴械了。
周一晚间,这位选前被普遍预估为总理头号人选的新民主党领袖宣布,鉴于游说各党组成新联合政府的努力失败,他已向总统交回授权。
现在换成大选中得票第二的激进左翼联盟党领袖齐普拉斯负责筹组新政府,他也有未来三天的时间寻求与其它党派结盟。若继续无果,则得票第三的泛希腊社会运动党领袖韦尼泽洛斯将接手组阁,如果还搞不定,总统将召集议会中所有党派领袖,商讨建立一个多党派联合政府。若这一努力仍然无效,希腊将被迫于6月17日前后重新大选。
希腊的政治舞台已经支离破碎,任谁也难以起舞。一位泛希社运前政府内阁官员幕僚对本报说,他判断“重新举行大选的可能性相当高”。
世界金融市场连日来高度关注希腊局势。扑朔迷离的前景令欧元汇率跌至近4个月新低,金融市场已将希腊退出欧元区的可能性提高至50%-75%。
“我们都还好,除了政府”
眼下的希腊已进入经济衰退的第五年,失业率21%,18-24岁年轻人失业率更达51%。而新政府一旦成立,第一件要面对的棘手事就是要在6月30日前制定一份2013至2014年中期开支计划,兑现115亿欧元的节支承诺,否则就会被欧盟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断粮”。
萨马拉斯原本期望自己筹组的新政府能让希腊继续留在欧元区。但他在邀请各党加盟新政府时遭到失败。
虽说在议会选举中赢得最高票数,但新民主党的得票率也不过18.85%,排在第二位的激进左翼联盟得票率16.78%,后者全盘否定早先达成的紧缩协议。
在联合政府时期与新民主党共同接受欧盟援助条款,答应实施紧缩的是另一大党泛希社运,该党这次只得到13.18%的选票,两家就算能联合起来,再加上得票最高党自动获得的额外50个席位,距离满足组建新政府所需的超半数议会席位,仍差2个。
这2个议席之差,便可能改写国家前途,因为除了新民主党和泛希社运两个亲欧盟政党,其它五个进入议会的政党均反对欧盟和IMF为希腊制定的严格财政紧缩计划。泛希社运领袖韦尼泽洛斯在大选中警告选民说,若选举引发政治不稳,国家破产的威胁将很快到来。
但在选民们看来,情况已经够糟,还能差到哪儿去?而国家之所以到今天这种地步,两大执政党难辞其咎。对两党的失望和愤怒情绪,让近68%选民宁愿投票给以往从未执政过的小党派。连纳粹性质的极右政党“金色黎明”都以近7%得票率获得21个议席,首次进入议会。
结果,泛希社运和新民主党总共只拿到32.4%的选票。而之前从1974年至今的38年里,两党一直轮流执政,稳占超过7成选票,垄断希腊政坛。
“我们都还好,除了政府,”人们用挖苦的口气说,“投票给小党不会导致破产,因为我们的政府已经破产了。”
流向希腊的救助款不到1/5
德国财长在希腊上周日大选前曾警告,如希腊选民将多数选票投给不支持救助协议的党派,希腊需要自己承担后果。欧盟、IMF也不断喊话,要希腊新政府恪守紧缩和经济改革承诺,否则救助贷款将被延期。
但现在已是第二大党的激进左翼联盟领导人齐普拉斯回应说,签署早先救助条款的政党已被选民通过投票取消了其签字的合法性,欧洲领导人和默克尔必须理解,紧缩政策“被打败了”。
37岁的齐普拉斯如今是希腊政坛冉冉升起的最年轻政治领袖,他将这次选举结果称为一场和平的革命,希腊人终于可以对“野蛮的”紧缩说不。
自2009年底主权债务危机爆发后,希腊已接受两轮分别为1100亿欧元和1300亿欧元的贷款救助,需要付出的相应代价是执行痛苦的财政紧缩政策。
在希腊,1/5劳动人口受雇于公共部门,削减工资、养老金和连番裁员令民众生活受到影响,包括私营部门在内的整体工资收入水平下降超过三成,而随着包括食品在内的增值税率从13%涨到23%,失业率不断上升,经济持续衰落。在外界看来,这是希腊为以往寅吃卯粮、借钱挥霍付出的代价,但希腊政府推出的严苛紧缩措施,包括对所有工作者征收收入1%到4%不等的“同心协力税”,对所有房产按面积征收新税等,都被视为与公民为敌。
雅典大学经济学教授瓦鲁法科斯认为,希腊债务危机本身是一个系统性危机的一部分,必须通过修正欧元区的设计错误来解决,而欧洲的处理方法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他看来,国家权力被长期形成的特权阶层所挟持,这个阶层腐败成风,“集政治盗贼与统治者于一身”,这才是问题的核心所在。“德国议会和人民都被误导,以为要把希腊留在欧元区,就必须对希腊贷款。而现实是,决策者是以资金流回到德国和法国的银行为目的,任由希腊的社会经济发生内爆;而希腊的职业政客们则对来自柏林和法兰克福的愚蠢政策唯唯诺诺。”他说。
一些学者和金融业人士持类似观点。一位希腊裔退休银行家说,救援希腊行动迄今的实际意义,就是利用纳税人的钱和希腊的资产负债表来救助银行,真正流向希腊的救助款不到资金总额的1/5。“这是一个人人皆知的秘密。”
被绑架的希腊
如果仅从IMF的公开数据看,2010至2011年度希腊政府融资需求为1140亿欧元。在这些钱中,只有530亿欧元留在希腊,用于资助政府开支、援助银行、支付希腊债权人利息和偿还到期债券,另外610亿欧元现金是用来支付外国债权人利息或偿还由外国人持有的到期债务。
而追溯这1140亿欧元的来源,约410亿来自私人投资者,其中80%是希腊投资者;另外730亿欧元才是来自德国、法国、意大利、欧元区其它成员和IMF提供的救助贷款。
也就是说,欧盟和IMF给希腊的730亿欧元中,有610亿是去支付持有希腊债务的外国投资者,只有剩下的120亿才是真正流向希腊的资金。
乔恩·丹尼尔森是伦敦经济学院会计及财务专业教授。他认为,希腊违约直接财务成本对欧盟而言非常小——希腊债务总额约3500亿欧元,欧盟国内生产总值是15万亿欧元,只占欧盟GDP的2.3%左右;但不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对欧盟GDP的最终影响很可能高达22%。
“极端紧缩和瓜分救助贷款只会使情况变得更糟,”丹尼尔森说,“很难看清欧洲领导人这么做的目的,也许他们想通过让接受救助的国家变得非常惨来以儆效尤,也许他们想通过这种手段创建一个合适的欧洲中央政府 ,但不管动机如何,对欧洲和世界来说,这个成本都太高了。”
未来的艰难抉择
旧秩序已被摧毁,新秩序还没建立。
每个希腊人在被问到国家当前的形势时,都会说“我们已经受够了,必须改变现状”。但仍然只有65%的选民参与投票,这比2009年债务危机爆发前那次大选的参与度(71%)还低。
因为对政客的极度不信任,一些希腊人坦言不愿再费神去投票。
危机至少让希腊人变得清醒。一位出租车司机说,他过去每年都会参加国际劳动节的传统罢工游行,但今年决定不再去了,“我们的国家正陷入麻烦,这么做没有意义。”
“五一”罢工游行是希腊劳动者的一项传统盛事,在雅典,那一天很多机构都无人上班,工会组织人们通过指定的封锁街道,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宪法广场。今年正值大选前,警方严阵以待,担心出事,最终宪法广场只来了不到4000游行者,且很快就散去。
当被问到究竟怎么看外界指责希腊人耽于享受、懒惰不思进取时,在雅典老城商业区经营家族珠宝店的迪莫斯一言不发地打开电脑,找出一个视频,示意记者看。
在这部名为“I am Hellene”的视频短片里,希腊女演员卡捷琳娜通过一段演讲表达她的民族自豪感和爱国情绪,而那背后,是对作为欧洲文明发源地的祖国如今被贬损到无地自容境地的深深挫折感。
这段视频短短几天就被观看了数百万次,并在希腊互联网用户中引发一场战争。支持者赞她为被作为替罪羊久遭“欺辱”的祖国勇敢站出来说话,反对者则讽刺她只知沉溺于希腊过去的辉煌。
迪莫斯说,“我们不应该再抱怨谁,也不应寄希望于别人,我们应该找到自己的解决方案,就从每个人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开始。”
一个新的希腊政府该做什么?在希腊经济产业研究院总干事Yannis Stournaras教授看来,新政府首先要解决的是一些经济结构性的问题。“希腊有太多较小型和中型的公司,太多专业性的自雇人士,在这种结构下的税收工作非常困难,所以存在大量的偷税漏税,并且与腐败相关联。”
Stournaras曾长期担任希腊政府经济和财政部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参与过希腊加入欧元区的谈判。“希腊2001年加入欧元区时我们就已预计到国家的财政支出会扩张,2007年以后,由于远超收入的巨额财政支出,加上税收完全失控,再结合全球金融危机,这些因素最终酿成希腊的债务危机。”他说。
未来不管谁来执政,在他看来,上届政府与欧盟、IMF和欧洲央行签署的协议实施日程表已摆在那里,问题就是如何去付诸实施,政府必须在缩减开支的同时,开放所有存在增长的市场领域,恢复健康的经济运行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