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宪集结号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5-11 20:36 来源: 中国经营报雪珥
革命党人狙击政改的自杀式炸弹,不仅震撼了北京,更是震撼了整个中国,甚至震撼了世界。
1905年9月25日,袭击案的次日,早上8点,除受伤的载泽、绍英之外,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召见了端方、戴鸿慈、徐世昌三人,详细了解案发情况,并对他们表示亲切的慰问。戴鸿慈在日记中记载说:“皇太后垂廑听纳,复慨然于办事之难,凄然泪下。”
70岁的女强人,经历了无数的大风大浪,早已是“有泪不轻弹”了,此时却为“办事之难”而“凄然泪下”。
但是,伤感的太后很快就会发现,正是这颗试图吓阻政改的炸弹,却意外地促成了政改舆论动员。此时的大清政府,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在它的200多年的历史上,第一次在不依靠枪杆子的前提下,赢得了国内外舆论极为罕见的广泛支持。
炸弹的时代
北京火车站的炸弹袭击案,成为世界关注的事件。
英国国家通讯社(又名新闻联合社)次日(9月25日)就刊发了电讯,被西方各报普遍采用。
《华盛顿邮报》在用大字标题报道该事件时,披露了中国驻美公使梁诚的谈话。梁诚说:“这起可怕的事件,发生在中国开始走向复苏的时刻,十分不幸。毫无疑问,肇事者以及他背后的团伙,应该对此罪行承担完全的责任。在中国有两个党,一个是改革党,它希望从西方文明和模式中汲取借鉴好的东西,为中国政府和人民谋利益;还有一个党,就是你们所说的无政府主义者,他们蔑视一切原则,无论是政府或是别的,嫉妒和仇恨推动着他们每一言行。正如刺杀你们总统的无政府主义者一样,他们寻求的仅仅是破坏。最近的事件向全世界表明,中国政府学习外国政治模式的举动,深深地激怒了他们。”
《华盛顿邮报》的记者还特别提到,梁诚强调了“炸弹”一词,他说:“一颗炸弹!呵呵,我们中国人总算也进入文明时代了,的确!”
9月26日,英国《泰晤士报》配发了深度报道《中国的事情正在起变化》,指出:“代表团遭受了一次灾难性的体验,这(政治暗杀)是西方传给东方的政治活动中最坏的一种形式”,“这表明中国在改革的道路上如果要继续前进,必须首先克服这些困难。”文章担心,在今后的中国政治改革进程中,将不得不面对此类用炸弹说话的严峻挑战。
同日的《纽约时报》,则以《中国出现无政府主义?》为题,对事件进行了更深的分析。
文章说:“这可能是真的,正如中国驻华盛顿公使所言,那颗伤害了我们的老朋友伍廷芳(伍廷芳曾任驻美公使,在袭击中受到轻伤)的炸弹,是被一名无政府主义者投掷出来的。可能是俄国的无政府主义者在北京执行改变中国人宗教信仰的任务,为中国刺客提供了炸弹。确实,炸弹在中国是如此新鲜的事物,足以令人想到幕后是俄国人在训练中国人投掷,其本身就是外国人幕后策划和协助的证据。但是,在我们看来,刺杀载泽和他的伙伴的企图,无需用俄国无政府主义者的目标和主张来解释。义和团们——如果他们的组织还存在——或者,那些仇恨‘外国鬼子’的中国人,当然希望破坏载泽和他的团队、并终结他们担负的使命。我们可以看出,这一罪行的动机,在于对外国人和外国模式、尤其是西方模式的仇恨,这种仇恨深深地根植于一些中国人的内心。”
报道说,代表团出洋考察政治,是中国政治改革的关键,预计慈禧太后将在下一个中国新年宣布在20年内建立国会。这些都招致了中国义和团们的仇恨,他们试图破坏考察团的出行,以便安全地切断中国被西方影响的通道。
文章说,中国人痛恨任何形式的改革,他们一个世纪接一个世纪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并希望继续保留下去。如果中国庞大的人口痛恨变革,即便体制内的少数改革者能说服太后进行改革,“对天朝这块巨大的面包也不会有大的影响”。
改革的民意
《纽约时报》的悲观论调似乎错了,此时的中国人似乎不再仇视变革,相反,因为这一炸弹袭击案,反而更为支持和拥护政府试图推行的政改。炸弹袭击的“革命”行为,受到了舆论的普遍谴责。
9月25日,上海的《时报》评论道:“五大臣此次出洋考察政治,以为立宪预备,其关系于中国前途最重且大,凡稍具爱国心者宜如何郑重其事而祝其行。乃今甫就道,而忽逢此绝大之惊险,虽五臣均幸无恙,然此等暴徒丧心病狂一至于此,其罪真不容诛哉!”
9月26日,上海的《南方报》呼吁政府不要退缩,考察宪政应该继续进行,不可因此而“寒其改良政治之初心”。
同日,天津的《大公报》旗帜鲜明地表态:“此事实为推动清政府立宪之一大动力……我若畏难而退,彼必乘虚而入……我政府即迎其机而速行改革,以绝彼党之望,宣布立宪,以固其内力……奋勇前进,疾行其志,无俟踌躇”。
端方在9月29日致电上海报界:“炸药爆发,奸徒反对宪政,意甚险恶,然益征立宪之不可缓也。”
体制内外更多的人表达了对政改的支持,并希望政府不要受这一恐怖事件的影响,坚定不移地推进宪政。
五大臣也在端方倡议下,联名请求中央在考察团出洋前宣布立宪期限,“以昭示中外……慰舆情而树风声”。他们提出,立宪期限应以15年为宜,并致电各省督抚、将军征询意见。媒体报道说,“周玉帅(两江总督周馥)、赵留守(盛京将军赵尔巽)先后覆电附和;岑云帅(两广总督岑春煊)并嫌十五年期限太久。”湖广总督张之洞则比较持重,而遭到袁世凯的讥笑:“张香帅(张之洞)电覆独谓,此时降旨立宪未免过早,其意以为中国虽宜立宪,然亦不可过急,总须教育普及之后始能议行。目前办法宜由渐而入,不如俟五大臣游历归国,酌夺地方民情再行妥议云云。”
对于体制内外支持政改的呼声,慈禧太后“深以立宪为要着”,但军机大臣们在会商立宪期限时,居然谁也不主动表态,“皆噤无一语奏对”,于是,确定立宪期限的事只好暂且搁置,“从长计议”。
庆亲王奕劻被慈禧太后指定负责这一“从长计议”的大事,经过会商,决定“拟派各省举贡诸绅出洋游历,调查地方自治之法,一面俟五大臣回国再行宣布定期”。这就是说,在中央继续派团考察宪政的同时,也欢迎和鼓励民间精英出洋考察政治,这种开放,在政治一贯属于“肉食者”才能“谋之”的中国,具有开天辟地般的意义。
“革命”党的自杀式炸弹,阴错阳差地吹响了立宪的集结号,推动了全国上下、体制内外对政改的关注和支持,中国终于迎来了历史上极其罕见的万众一心的难得机遇……
雪珥,澳大利亚太平绅士,职业商人,中国改革史研究者,中华能源基金委员会顾问。著有“中国改革史系列”《国运1909》《绝版恭亲王》《辛亥计划外革命》《天子脚下》等。雪珥信箱:snowswords@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