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徐小杰页岩气开发不能套用常规能源做法

　　舒时

　　近日，国土资源部关于中国第二轮页岩气探矿权招标公告的颁布，意味着中国向开采页岩气资源迈出更坚实的一步。由于页岩气在美国已获大规模且成熟开发，如能成功大规模开采页岩气，对于能源紧缺大国中国而言意义重大。

　　在海外，中国页岩气的开发同样引人关注。5月17日，由香港科技大学主办的一场中国能源问题研讨会上，受邀赴港做中国能源问题演讲的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徐小杰，便被多次问及对于中国发展页岩气的看法。

　　究竟页岩气能在多大程度上缓解中国能源困境？中国的页岩气发展目前面临哪些困难？徐小杰就相关的问题在香港接受了《第一财经日报》特约记者的专访。

　　第一财经日报：近来各界关于中国要发展页岩气的呼声很高，你觉得应该怎么看待这一问题？

　　徐小杰：总的来看，从常规资源到非常规是能源领域深度开发的一个全球性的必然趋势，正如从陆上走向海洋，从浅海走向深海一样也是一个必然趋势。这个趋势在美国首先发动，现在这个波浪已经来到中国，中国将会逐步扩大使用非常规能源，这也是符合它深度利用石化能源的必然趋势。

　　其次，对于这种非常规能源还是要周密规划，要防止冒进及类似风能、太阳能那样由国家主导的大跃进的心理，要以科学的态度谨慎发展，不过也不能放缓发展。

　　日报：目前来看，中国开发页岩气的前景有多大，中国民营企业的参与程度又如何？

　　徐小杰：开发可能性当然是有的，首先是因为中国有这么多的页岩气资源，这是大前提。而且现在有一些先导性的实验和经验存在。其次是美国页岩气革命也提供了一些外部经验。第三，中国目前已经进行了一些规划。这些配套措施出来后，在外部环境条件配备齐时，便会有实质进展。

　　现在中国已经进行了两轮招标，我认为这两轮招标正形成新的合作机制。例如向民营企业开放，打破行业垄断等，都是一种市场机制。当然，单靠民营企业还不够，因为他们虽然有热心有兴趣，但没有技术。而且页岩气需要的投资大，民营企业没有经验，又不知道水有多深。我们可以鼓励他们投资，但我认为最终的发展还要靠三大石油公司。

　　目前三大石油公司还在国内外探索，中国页岩气的开发热潮也会逐步上升。按现有规划，我们到2015年要有65亿立方米，2020年是250亿立方米，还是挺乐观的预期。

　　日报：现阶段我们发展页岩气的困难在哪里？

　　徐小杰：主要是在经验和技术方面。我们对于地下资源的认识、气场的研究和技术应用还不足，还要针对中国的情况提出应有开发方案。

　　目前我们可用的井不多。美国已经有了四万多口井，有很丰富的经验，但我们在页岩气方面只有十来口井，经验少、认识程度低，仅处于刚起步的阶段，差距挺大。其实中国正式开采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日报：页岩气开采对于水资源和环境的其他污染会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吗？

　　徐小杰：许多地质专家认为这不一定是很严重的问题，它跟页岩气资源所处的深度有关。目前我们几百米至两三千米的都有。美国、法国等都有议论对于环境污染的问题。法国方面的议论比较多，公众甚至反对开发页岩气，但在美国，这已经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日报：但美国从研究这个问题到获得解决方案可能经历了很长时间吧？

　　徐小杰：是的，美国早在上世纪70至80年代就开始研究了，有相当时间的研究发展，但真正有规模的产量增长也就是近十年的事情——这是基于几十年的积淀才有的基础。

　　日报：这么说，中国是不是也需要经历较久的过程才能达到规模化？你个人估计如何？

　　徐小杰：国内对于这方面有两派看法。一方面是比较乐观的看法。这派看法目前可以从国家页岩气规划中得到反映。如我们规划2015年及2020年的目标数字，甚至有更高水平的预测。另一种是较保守的看法。一些地质学家站在较客观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认为2015年做到65亿立方米不是那么容易，因为我们常规油气要达到这个规模也花了很长的时间。现在通过非常规资源，要在很短时间达到这个水平，会有一些挑战。可能会有很多技术不配套、定价比较低、税收价格不到位等问题，又比如说基础设施管道建设，液化设施的配套等，都可能会限制这个行业的发展。所以不少专家持谨慎观点。

　　我个人也偏保守估计的。现在国土资源部、国家能源局等尽管已经下调了制定的规划目标，但是个人觉得，对于新能源的发展我们还有一些问题要解决。一是技术上有缺陷、不完整；二是对于新能源的认识还不到位。不能把这种事情简单化，这个事情不能用常规能源的做法来套用。

　　页岩气属于非常规能源，这意味着要用非常规的思维、非常规的思路及方法。这个问题就像我们当年开发其他资源，刚开始也犯了很多类似的错误。比如油和气是不一样的，我们曾经把气当作油的副产品，按开发石油的思路开发天然气，结果错了。我们曾经也把海上石油开发当作陆上石油开发的延伸，结果很快证明又错了。

　　尽管做的是同一种商品，但是陆地和海洋的差别很大，所以不能简单地拷贝延伸。我想现在我们发展页岩气正是从常规向非常规过渡的时候，同样不能把非常规当作常规的延伸。要把它当作独立的矿种、独立的工业及独立的开发体系来做，它会有很多不同的特点，而这种差异我们可能目前还不完全掌握。美国的页岩气革命也是搞了几十年才慢慢找到门路的。所以中国还是保守比乐观要好。

　　日报：按你的理解，美国与中国在这方面会存在哪些合作机会？

　　徐小杰：合作是必然的，两国合作已经有了，但是实质性的合作也不会太多。比如我们第一轮招标没有对外国人开放，第二轮招标也不会开放。但这不意味着它是封闭的，它只是先把区块由国人拿到，而国内公司拿到区块后完全可以进行国际化合作。我们认为合作会继续。

　　现在不少公司已经跟美国公司在美国合作。例如中海油公司跟美国人在美国进行页岩气的开发，它还在休斯敦建立了自己的研发基地，就是这方面的一个例子。只是还没有在中国进行项目合作的例子。这也是对的，因为我们首先还是先让中国公司拿到这方面的项目，如果它在开发方面有缺陷，可以再找美国的公司合作。

　　日报：三大石油公司对于页岩气研究到了什么地步，依你看哪家更强一些？

　　徐小杰：目前三家都在做，都有积极性。我看到的实力比较强的还是中石油，中石化正在迎头赶上，而中海油也不甘示弱。总体上这三家都比较谨慎一些，并没有采取那种大开发、大投入、大跃进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