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巴拉克结案

　　开罗当地时间2日，当55岁的乌姆·穆罕默德听到法庭宣判的结果后，她双手捧脸，慢慢蹲了下去——开罗刑事法庭宣判：前总统穆巴拉克在去年杀害数百名示威者一案中，以同谋罪被判处终身监禁。

　　“他完了，他完了。”乌姆的邻居们围坐在一台小小的电视机前，击掌欢庆。屏幕里，消瘦的穆巴拉克戴着墨镜，穿着浅色夹克，双手交叉躺在担架上，平静地听着判决结果。

　　“我失去了我的儿子，我感觉我也失去了我的国家。穆巴拉克会呆在一个很好的监狱里，过接下来的日子？”在兴奋的人群中，乌姆显得异常严肃。她的清醒也迅速传播给了邻居们。

　　而此时，在开罗的大街小巷，和乌姆心情相似的人们已经走上了街头。在等待了一年多的判决来临后，他们高呼“军政府下台”、“（判决）无效”。但街头也有穆巴拉克的支持者，双方在一些地区发生了冲突。

　　反对穆巴拉克的人们指责此次判决只是一个“套”，因为法庭在判决穆巴拉克无罪的同时，还宣判了更多对警察枪杀示威者负直接责任的官员无罪。

　　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非洲研究室主任贺文萍并不认同“穆巴拉克被轻判”的说法。她告诉《第一财经日报》记者，从审判的时间选择等因素考量，这次判决体现了埃及各方力量的背后博弈。

　　截至记者发稿时，根据埃及卫生部的声明，2日的冲突已造成至少113人受伤。

　　都是“穆巴拉克的人”

　　此次审判的三人法官小组主持法官艾哈迈德·拉法特表示，公诉方并没有提供有力的证据来证明穆巴拉克或其高级官员直接下令杀害示威者。法庭认定，84岁的穆巴拉克只是“从犯”，他的罪行在于没能阻止杀戮，而根据埃及法律，这不符合常规的谋杀罪罪名。

　　法官还以同样的理由，判决同时出庭的穆巴拉克政府内政部长阿德利终身监禁，但却从技术角度驳回了对穆巴拉克及其两个儿子阿拉、贾迈勒的腐败指控。

　　美国智库世纪基金会（Century Foundation）的埃美关系分析师哈纳称，对穆巴拉克和阿德利的判决称他们未能阻止杀戮，但逻辑漏洞是：目前没有人为当初下令杀戮而负责。

　　法官拉法特在法庭上用词严厉，他称在2011年1月的最后6天里，穆巴拉克“同谋”杀害了超过240名示威者，“30年的黑暗——黑暗、黑暗、黑暗，如寒冷冬夜的黑暗。”

　　但这并没有得到埃及人的认同，很快法庭上出现扭打和混乱，而法庭外，人们希望整肃司法制度的呼声此起彼伏。

　　“所有这一切都只是表演。” 38岁的哈曼在解放广场的示威人群中大声说，对于很多埃及人来说，长达16个月的军政府统治让他们充满失望，而此次判决则是“最新的失望”。

　　很多人认为针对穆巴拉克的调查存在缺陷，并且高度政治化。

　　“在军政府统治下进行的判决，从军方高官到公诉人，再到法官都是‘穆巴拉克的人’。”埃及当地媒体引述民众的话说，“外界不可能清楚司法过程的独立程度。”

　　“没人理解我为埃及做的一切”

　　审判结束后，一架直升机将穆巴拉克从法庭送往开罗监狱。

　　审讯期间，穆巴拉克被拘押在埃及的军方医院——国际医疗中心。据埃及媒体报道，那里是埃及乃至中东规模最大、设备最先进的军方医院。在那里，穆巴拉克享有一个大套房，每天他的家人都能来探视，他每天还能游一次泳。而在宣判后，穆巴拉克将“入住”开罗监狱。

　　埃及国家媒体称，这位曾经的“强人”一度在直升机上表示身体严重不适，也许是心脏病犯了，因此在直升机降落后，他在机上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治疗，而且之后他拒绝离开直升机。

　　而穆巴拉克进入监狱的过程也颇费一番周折。他一直抱怨称需要家人的帮助，大约花了两个半小时才进入监狱。

　　据埃及媒体报道，在国际医疗中心，穆巴拉克坚持跟踪时政大事，每天读《金字塔报》、《消息报》，收看电视。他还常向身边人询问埃及的现状，尤其是安全状况，询问军队是否控制局势。他曾经问：“人们是真的讨厌我？还是也有很多人喜欢我？”他还曾说：“没有人理解我为埃及做的一切。”他还对埃及最大的宗教党派——穆斯林兄弟会（下称“穆兄会”）的崛起感到很惊讶。

　　过去一年多里，穆巴拉克躺在担架上，关在铁笼中，经历了多次庭审。去年8月3日，他首次在开罗出庭受审，思路清晰，但仅说了一句话：“我完全否认所有指控。”

　　其后，8月15日、9月5日接连庭审。在9月5日的庭审中，首次传唤了证人，但出庭的4名警察无一指证穆巴拉克有罪。2天后，穆巴拉克第四次出庭，出人意料的是，检方的一名重要证人当庭为穆巴拉克开脱。

　　今年1月10日，穆巴拉克第五次出庭，并改坐轮椅。2月22日最后一次庭审时，穆巴拉克告诉法官：“我没什么好说的，律师说得够多了。”

　　前总理的“意外之灾”

　　对穆巴拉克的审判也为政争提供了导火线。本月中旬，埃及将在代表宗教势力和旧政权的两个候选人中选出新总统。舆论大多认为，此次判决结果对候选人之一、曾任穆巴拉克政府总理的沙菲克是“意外之灾”。

　　2日下午，民众在街头扯下沙菲克的竞选广告牌，高呼：“沙菲克，不光彩！”而在3日早间，人群甚至冲进了沙菲克在法尤姆省的竞选办公室。

　　沙菲克火速发表声明，称下一任总统应该从判决中“吸取历史的教训”。“这意味着，在埃及没有任何人能凌驾于刑罚或义务之上”。他说另一个教训是，警方必须尊重人权，而这正是“新的安全机器准备要做的”。

　　贺文萍分析称，沙菲克阵营可借助这次判决向外界传达其早已同穆巴拉克切割的信号。而对于旧政权的“受害者”穆兄会，这次判决“也没有什么坏处”。

　　沙菲克的竞争对手——穆兄会推出的总统候选人穆尔西则承诺，如果当选，他将组成一个公诉人小组，以确定谁将最终为去年的民众伤亡负责，并公布对穆巴拉克及其助手的新指控。

　　而且，埃及的自由派和穆兄会因为这次判决而抱团。沙菲克和穆尔西曾经的对手、在大选头一轮投票中落败的自由派候选人艾曼·努尔已宣布，“经过了这一无法让人信服的判决”，他决定支持穆尔西。

　　美国智库外交关系委员会的研究员史蒂芬·库克称：“在埃及的现状下，正义是奢望。成立一个真相与和解委员会或许是一条更好的路。”

　　布鲁金斯学会多哈中心的研究负责人沙迪·哈米德认为，判决对沙菲克很不利，“在最终的对决前，穆兄会只要简单地提醒人们‘沙菲克曾是穆巴拉克政府的一员，是穆巴拉克的朋友’就行。”

　　有参与此案的律师称，在长达一年多的审理中，很多程序可疑，给翻案留下了很大的空间。埃及很多律师和政治领导人也认为，对穆巴拉克的判决注定要上演“上诉翻转”。

　　贺文萍表示，穆巴拉克不可能被赦免。她认为，在埃及，街头政治已经成为常态，不会因这次判决就偃旗息鼓。埃及还有很多政治问题悬而未决，比如新宪法的制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