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失去希望的希腊人

　　袁雪

　　希腊雅典，宪法广场。32岁的西那诺格卢在这个游客必经之处，经营着一家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咖啡馆。年景有些不好，店面门可罗雀，经常是店员比顾客还多。

　　一个月前，西那诺格卢的身份，并不是咖啡馆老板，而是一名有着近10年从业经验的银行交易员。但是自从2009年的欧元区危机以来，希腊银行备受牵连，西那诺格卢的收入也大幅下降。虽然不至于在裁员潮中丢掉工作，但由于交易惨淡，他申请了长期假期，与朋友合资做起了咖啡馆生意。

　　几个月前他还换了住处，从卫城半山腰昂贵的公寓搬到相对便宜的雅典市郊。

　　“希腊人就像从高处坠落，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拿走了”，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PASOK）的议员彼德罗斯·艾夫蒂米欧（Petros Efthymiou）说。

　　享受了15年经济高速增长的希腊，现在正经历着5年的连续衰退。人均工资减少至少20%，目前经济仍在自由落体。从公共部门到私营经济，从中产阶级到底层民众，希腊在罕见的萧条里挣扎，要重现往日的荣光，似乎还很远。

　　罕见的萧条

　　卫城脚下的一家旅游纪念品商店里，50多岁的凯特西斯（Catsis Clelia）在那里工作了近20年。不到1公里的街道旁至少有20家这样的商店，一家接着一家，可见其繁荣时的景象。

　　但如今却异常的冷清，“我干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遇到过类似的萧条”， 凯特西斯说，特别是从2012年开始，光顾其店面的游客和营业额减少30%-40%，“在游客心中，我们就像是伊拉克一样，充满危险。”

　　再往上走，卫城半山腰Kolonaki是一个富人区，向上延伸的街道边林立着各种商铺。在这个黄金地带，走上三两步就能看到倒闭的商店，其中还不乏知名的中高端品牌；尚未倒闭的商店，也在距欧洲传统的打折季还有1个月之际，就打出了7折，甚至5折的促销。

　　这里也聚集着接连不断的高档餐馆，每家都在室外沿街铺设了20张左右的餐桌。在正值希腊人用餐的晚上10点，每家却只坐着5桌左右的客人。当地人告诉记者，曾经此时应是人满为患，是时尚界人士、商人、政客青睐的地方。

　　游客的大量减少使这些私营经济备受打击。旅游业是希腊GDP的最大单一来源。2011年旅游业收入占GDP的16.5%，有77万人从事旅游业工作。但到了5月6日希腊组阁失败后，希腊酒店订购量一度降幅达50%。

　　旅游业内人士担心，若到6月17日希腊大选时仍然不能成功组阁，全年外国游客数量将减少10%，旅游业收入将下降15%。

　　希腊消费一蹶不振。在2008年之前，希腊的15年正增长主要由消费推动。但是在希腊经济和工业研究会研究主任阿基罗斯·萨卡尼卡斯看来，这种增长是不健康的，“希腊的经济显然容纳不了这么多零售业、餐饮业。”

　　而金融业没有帮上实体经济的忙，还一起进入过剩时期。直到危机之前，人口规模为1100万人的希腊拥有23家银行集团。“这对希腊来说太多了，大概10家银行存在比较适合我们的经济规模。”西那诺格卢说。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银行家还对本报说，即使政府对银行注入了大量资金，但银行向实体经济的贷款几乎停滞，“希腊原本健康的产业也受到严重影响”。

　　救济中心里的青年人

　　雅典市救济中心位于市中心。每周3天，每天向约1500人提供一顿午餐和一顿晚餐，食物包括一碗意大利面、酸奶和苹果。

　　此前大部分接受救助的都是退休老人。但从危机开始，越来越多三四十岁的中产阶级和青年人，因失业、无法偿还房贷陷入了困境，来到救济中心获取免费的食物、衣物和药品。今年，前来接受救助的人比同期增加了25%到30%。

　　“很多都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这真是太悲哀了。”救济中心

　　的工作人员Zogopoulou Yiolanda对本报记者说，“这些人都是那么绝望。”

　　年轻人的境遇更加糟糕。每天都有二三十名青年人，希望能为他们提供一张床。Yiolanda介绍说，这些年轻人要么找不到工作，要么丢掉工作，连房租都付不起。目前，救济中心给160名希腊人提供了住所。

　　根据最新的数据显示，青年人的失业率高达53%，2人之中就有1人找不到工作。而53%的数据仅仅是统计数据，短期工作后又失业的情况都未被列入失业率中，而年轻人在大学毕业后往往都只能找到短期1年的工作。

　　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希腊也经历过劳动力外流至意大利、德国等国家的情况，但那时主要是低技术能力的工人，而现今越来越多拥有本科、硕士学位的年轻人“逃离”希腊。

　　“当下的劳动力流失要比五六十年代危险得多，这些年轻人是国家的财富”，曾经担任过教育部长的彼德罗斯·艾夫蒂米欧忧心忡忡。

　　据希腊最著名的心理医生季米特里斯·武库拉称，过去两年有2500名希腊人因紧缩政策、失业、绝望而自杀。

　　元老的忏悔

　　汹涌的民意很快左右了大选选情：泛希社运遭遇滑铁卢，左翼联盟横空出世。

　　泛希社运是希腊危机爆发时的执政党，也是由这届政府开始接受欧盟和IMF救助，并执行财政缩减措施。广受批评的对公务员工资和养老金一刀切降低20%，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泛希社运的元老，彼德罗斯·艾夫蒂米欧也表现出悔意，“我们当时避免国家走上破产的路，但却伤害了希腊人民。第一轮大选的失败是对我们的惩罚”。

　　根据第一轮的选票分析，左翼联盟所获得的选票大部分都来自于泛希社运的选民，公务员、教师、警察等公职人员曾经是他们的坚实选民基础。

　　其内部也出现了分裂，不少成员自立门户。该党曾经的经济、竞争力和海运部长卢卡·卡采利就在2011年10月年脱离该党，成立了社会协议党。就在6月13日，她正式宣布会支持左翼联盟为主导的左派政党。

　　她认为在两年的危机当中，所受冲击最大的正是中产阶级，已经给希腊带来了社会阶级的剧烈变化，“主流的政党失去了他们固有的选民基础，失去了人们的信任”。

　　左翼联盟由13个政党组成，在2004年议会大选时才刚刚成立，在今年大选中，又因其屡屡发出威胁到希腊欧元区成员国地位的惊人之语，惹得欧盟以及欧洲其他国家的担忧。

　　“希腊的社会阶层构成已经变化，左翼联盟的成功就是由这种变化带来的。政治家应该顺应这种变化”，即使卢卡·卡采利在采访过程中，仍对左翼联盟是否足够成熟有些许担忧，但她还是决定站在他们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