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利集团”阻碍经济改革

　　李巍

　　“2021年2月，华盛顿寒意袭人。刚刚宣誓就职的美国共和党总统正在去IMF中国籍总裁办公室的路上。此行是为了签署一项IMF向美国提供3万亿美元的紧急贷款协议，以及美国不得不遵守的相关限制性条款。”

　　这是《大预测》一书中所虚构的场景。此书去年秋天一问世便在华盛顿引发了强烈反响，成为华府决策人士理解中国经济现状与未来的必读作品。其作者是美国著名智库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高级研究员阿文德·萨勃拉曼尼亚，有着任职IMF、WTO以及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等显赫机构的丰富阅历，从而使他的声音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在书中，这位印度裔的美国学者预测，到2030年，中国的相对经济主导地位可与1870年前后的英国或“二战”后的美国相媲美，这意味着中国将在未来不到20年的时间里成为世界经济舞台上新的统治者。不仅如此，作者还声称，在下一个10年到来之际，人民币将挑战甚至取代美元成为最主要的全球储备货币。

　　这是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西方学者对中国经济地位上升最为乐观的预言。它是否令人信服，尤其是令生活在现场的中国人信服呢？

　　当萨勃拉曼尼亚做出这一预言后不久，中国政府就开始非常严肃地担忧经济减速的风险。四万亿的刺激效应日微，外贸增速的放缓已成为不可避免的趋势，中国如何重拾经济增长的动力？中国是否能够继续延续过去30年的高速增长态势？……显然，对于这一问题的回答，中国人自身在世界周遭纷纷响起的各种吹捧声中，并无十足的信心。

　　根据美国著名政治经济学家曼瑟尔·奥尔森在《国家的兴衰》一书中所阐述的理论，一个国家在经历了长时间的经济增长之后，必然逐渐在国内形成受益于这种经济增长模式的既得利益集团，而他们将构成经济继续增长的强大障碍。因为他们更多地将是通过对资源的垄断占据和设置准入壁垒，而不是业绩和创新来谋取利益，因此他们又被称为“分利集团”，即满足与在经济发展中通过特权来分取蛋糕而不是努力去做大蛋糕。除非出现战争、改革或者革命能够打碎这些“分利集团”，比如美国在19世纪末期的进步主义运动对不断形成的垄断寡头的坚决打击，比如日本在二战后的经济改造对财阀进行了彻底清算，经济一定会在高速成长后逐渐放缓，并最终出现停滞。当下中国正在出现越来越多的奥尔森笔下的“分利集团”，他们正在阻碍中国经济改革的进一步深入，将可能成为击破萨勃拉曼尼亚预言的核心力量。

　　不仅如此，长期以来国家主导的发展模式，在一定意义上也会影响经济进一步发展。因为，一旦出现经济放缓的趋势，政府惯性的第一选择就是增加政府投资。而这种方式的持续将从根本上继续挤占民间投资和民间消费，从而形成与民争利的格局。

　　尽管对于后发和赶超国家而言，国家的主导行为不可避免，因为只有国家才能集中优势资源并且通过压低国内消费实现经济要素在特定产业和特定领域的积累，从而实现超速增长，并谋取竞争优势。聪明的政府应该是当经济启动之后，逐渐走到幕后，重新当好守夜人，让民间资本和居民消费成为经济增长的主角。否则，只要政府不放弃对资源分配的垄断，不放弃在经济活动中的直接角色，一个健康的由消费拉动型的经济发展模式将难以建立起来。

　　中国经济在下一个十年或者二十年的核心问题，或许并不是萨勃拉曼尼亚所说的，如何超过美国并让美国黯然失色，而是如何防止不在世界第二的位置上被重重的摔下。其实，超过谁和排名第几并非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经济发展是否健康、平稳和可持续，民众的生活水平和幸福感是否不断增强，而要做到这一点，首要的是政府自身的改革。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