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承泽：华语电影国度终会降临

　　作为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常客，钮承泽这次现身拥有多种身份：手机电影节评委会主席、产业论坛的嘉宾，在接受《每日新闻》专访时他却着重从中国台湾电影的现状聚焦华语电影的梦想，无论是《海角七号》还是《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的票房成功，都让钮承泽感慨不为奖、不为钱而创作的重要性，并强调合拍片是未来的方向，“电影工业的建立绝对不是几部卖座电影的出现、几个明星的诞生就完成的了，路还长着呢。但我也深信，这么多人口，这么深邃的历史，这么多的故事，‘东方好莱坞’或者说华语电影国度终会降临。”

　　“票房钥匙是拍好电影”

　　每日新闻：您在电影节论坛上说自己更想谈谈“华语电影的救赎”，为什么?

　　钮承泽：是的，全球化浪潮相当严重，资金集中到好莱坞拍出全世界适合看的类型片，但那是别人家的事，它再能挑动感官也是别人家的事。中国观众对于我们的语言、文化、故事一定有需求，重点是你能不能给他能进入的电影。拿中国台湾电影为例，我们有侯孝贤、杨德昌、蔡明亮这样的大师，他们可以拍出生命的真相，有很高的艺术成就，但对一般的观众而言那确实沉闷、压抑，在观影上有门槛。在20年前，中国台湾电影好像也能取得票房奇迹，但那些片子通常都是喧闹的、粗糙的、言之无物的，那时我作为观众就十分困惑，那些中间的电影在哪里呢?有很好的制作态度，有真实的情感，有流畅的剧情，我可以跟着哭、跟着笑，在离开影院时还能为我的生命带走一点什么。我从小就想拍这样的电影。我深信，这么多人口，这么深邃的历史，这么多的故事，“东方好莱坞”或者说华语电影国度终会降临。

　　每日新闻：从《海角七号》到《艋舟甲》到《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中国台湾电影近些年几乎每年都有电影在票房上取得不俗的成绩，是不是已经找到了那把钥匙?

　　钮承泽：当天空最黑的时候，星星就要出现了。在过去20年惨淡经营的过程中，我们没有离开，我们还是带着被世人嘲笑的信念：“不可能啊，没道理啊，电影不可能会死啊”。电影身为娱乐产业的龙头，我们明明有很好的唱片制作、偶像生产、包装概念，这20年我们含辛茹苦，累积着自己的能量，到了2008年有了一次迸发。《海角七号》的出现当时大家都说是奇迹，也说是回光返照，可我却觉得这是一次证明：你是可以拍出这种电影的。这也鼓励我去做比较有野心的案子，比如后来的《艋舟甲》。我与拼了命拍《海角七号》的魏德圣不同，我在疯狂之外有理性，我找到了华纳兄弟，有了很好的档期，我做了一个可能回收的推算，一次可以承受最大风险的投资，在拍摄之前已经大概想好了所有行销策略和步骤。我希望能成为一个例子，也确实成功了。

　　在电影工业重建的这条路上，或者说在华语电影国度降临的路上，我很喜欢一句话——“摸着石头过河”，我们正在过河。我们勤勉的一步步能不能成为一颗颗石头，我是看到石头了，但你说它真正找到了那把钥匙了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形容词，一把钥匙能开这扇门，但能不能开那扇门，会不会开错一扇门?我们只有不断充实自己，得到养分，提醒自己不被自己所迷惑与恐吓，扪心自问：我为什么要拍电影?我觉得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每个人想尽办法拍出自己心中认为好的电影，我不知道它是商业片还是艺术片，什么类型什么题材，不用勉强自己去做你不适合做的事，它诞生于世，自然会与世界有交流。不要为了奖、为了钱，而是这部电影到底好不好看，到底多想拍它，能不能给世界带来什么。就我个人来说，这把钥匙就是这么找到的。

　　“未来还长，继续合拍”

　　每日新闻：你和魏德圣会不会也私下讨论你们的未来，因为你们刚刚创造了一个高峰，要怎么维持创作能量不至于让它昙花一现呢?

　　钮承泽：首先，我不觉得这是高峰。因为我们之前太谷底了，“高峰”是很恐怖的，因为你一旦爬上山顶，就意味着要走下坡路了。我们还在路上。小魏是我很尊敬的同行，我们互相支持，可我们各自有各自对于电影工业发展的想象与努力的方向。我个人而言，何其幸运，能得到信任、得到资源，我希望提升产量，但一年半一部已经到头了。除了拍电影之外，我在考量能不能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跟其他志同道合的朋友分享。未来三年，我想完成两部电影，参与一些我觉得很有趣的案子，与一些新导演合作，看看能不能出现现代化的电影平台，真正解决电影工业的问题，让人才可以累积成长，能量可以不断产生。电影工业的建立绝对不是几部卖座电影的出现、几个明星的诞生就完成的了，路还长着呢。

　　每日新闻：在《爱》这部作品之后，您有没有对中国台湾导演来大陆合作得到一些经验?

　　钮承泽：经验太美好了，太饱满了，它证明了我的观察与期待。姜文的《让子弹飞》在中国台湾地区没有得到成功，而《海角七号》也没有在大陆市场上获得预期的票房成绩，为什么呢?难道观众在观影选择上、在文化品位上不同吗?我不觉得。这是《爱》诞生的基础。很幸运的是，我们在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地区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它很接近我们和华谊兄弟最初设定的票房。这让我更有信心。我是一个祖籍北京的导演，我的血液让我渴望为所有华人说故事。合拍片是我未来会继续努力的方向。

　　每日新闻：能谈一下未来的拍片计划吗?

　　钮承泽：我很多计划，作为导演，现在有四个计划在同时发展：有动作片，有讲一对母亲亲情的励志片，有讲中年男子悲哀的，还想拍台北和上海两个城市爱情故事的电影。

　　“侯孝贤的严苛父爱”

　　每日新闻：您是从侯孝贤的电影中走出来的，对您这些年的工作，侯导有没有给出什么点评?

　　钮承泽：侯导对我的影响很大，我在少年时代非常尊敬他、崇拜他、爱他，他确实为我的艺术态度打下很好的基础，开拓了我的视野，他教会了我演戏要从心出发，而不是做表情。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一个电影创作者所能达到的高度，他是如此勇敢、浪漫、不顾毁誉，这也很激励我。有趣的是，我17岁就很想以后自编自导自演，可那时候我就想拍和他不一样的电影，就是我所说的那种“中间”类型。我没办法当他，也不想当他。这一路走来，我们的相处机会不算太多，但一直有联系，我们常不约而同地去同一家咖啡厅做功课。我们常常在各自做功课的空档聊两句最近的状况。我的每部电影他都是首批观众，我也总是要承受着他很严苛的批评。作为他的弟子，他在我心中是“父亲”的形象，我曾经有一种儿子怎么永远得不到父亲肯定的愤怒，在《爱》之后我真的懂了，透过他“还是你演得最烂”的评语，我的愤怒消失了，我感受到他是如此爱我，才会对我如此严苛，也正是这种严苛，推动着我一路向前。

　　每日新闻：很多人和侯导都有类似的疑问：为什么几乎每部电影您都要自己演出一个角色?

　　钮承泽：我真的没有一定要演，每次都有很多原因。有时候演员不来，有时候根本没预算，只好临时自己上阵。当然，有时候我是真的觉得自己最合适，有时候是强烈的表演欲趋使。接下来的片子，动作片和母女亲情的励志片一定没有我的角色。我有很多欲望和伤口其实已经通过《爱》里的角色得到了治愈与满足。我强烈知道有人对我的偏见与误解，有些人出于爱我，觉得我专心导演会有更大成就，有些人则是看不顺眼我这张脸，我想和这些人和解。如果我不演，你们会不会走进我的电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