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三轮车

　　法国艺术家尼克骑着动态雕塑式的魔幻坐骑三轮车M2B，从北京一路南下。路上的风景，途中的困惑和其他人的不理解，都成为尼克感知到的关于艺术的一部分

　　曹俊杰 邱妍

　　[ 法国男“清洁工”尼克骑着个空架子似的三轮车，载着个中国女“清洁工”上路了，他们不停地看到人们惊讶的、疑惑的、不解的表情 ]

　　尼克·德拉法耶改装了自己在北京买的三轮车，以便能更有趣地观察中国：他花了39天时间，连续骑行了1500多公里。

　　这辆三轮车载物的车斗被置换成1.4米边长的立方体金属框架，里面装着旋转的球和发光体。白天是一件动态雕塑，晚上外面罩上幕布，夜幕掩映下，就是一个四面能见的皮影剧场。

　　尼克骑着自己动态雕塑式的魔幻坐骑M2B，从北京一路南下成为一道独特风景。5月29日到达目的地上海。

　　“在北京上海，大家或许会对改装后的艺术三轮车习以为常，而在乡村人们却对它充满好奇。这项艺术呈现在路上，没有博物馆的距离感，没有商场橱窗的奢侈感，可以令人们感到艺术的纯粹与亲切。”尼克说道。

　　“清洁工”骑行中国

　　来中国三年的尼克，只在北京、上海生活过。从他来中国的第一天开始，频繁在路上遇见的响着铃声的三轮车就给他留下挥之不去的印象。他也就此喜欢上三轮车铃声的朴实清脆。

　　尼克刚来到中国的时候，朋友和他谈起一位法国艺术家的汽车动态雕塑，激发了他对动态艺术的兴趣。作为一个视觉艺术家，尼克既做雕塑，也做摄影，他感到这些静态之美只能陈列在艺术馆中，远离平民大众的生活。而动态雕塑则可以穿梭在大街小巷，让艺术走到公众身边。

　　尼克决定将三轮车打造成动态雕塑。他找到一家工坊，将自己的设计付诸实践。两个月后，一辆全新造型的宇宙概念三轮车诞生了。

　　车上金属框架的八角各有一个黑白相间的球，象征乾坤八卦。空间内部的几何体都是最基本的球形、三角锥等图形，颜色只用了红、黄、蓝三原色。“简单的图形和色彩元素让这个装置看起来仿佛没有意义，但实际上它表达了一切。基础的元素可以代表并衍生世界万物。”尼克解释道，作为一位在中国生活过的法国艺术家，老子的“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的道学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艺术思维。

　　这辆宇宙三轮车由电池驱动整个装置的联动运转，显示出动能的扩散力量。于是，尼克将其命名为M2B，意为传达“蝴蝶效应”的动态动力雕塑。

　　当尼克说打算骑M2B到上海，他的想法遭到所有人的质疑，大家都说这很疯狂，一个不懂汉语的法国人会在路上遇到的问题是不可想象的。正在尼克打退堂鼓的时候，石阳出现了。这个来自中央美院，做传统雕塑的女孩对尼克的想法非常感兴趣。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结伴同行。

　　为了减轻载重，他们一人只带一件行李。除了身上穿的制服，只带一套换洗衣物。制服是他们临行前一起去商场选的，穿起来酷似清洁工人。尼克说：“艺术家和清洁工的本质是一样的，都是在为公众服务。”

　　就这样，一个法国男“清洁工”骑着个空架子似的三轮车，载着个中国女“清洁工”上路了，他们不停地看着人们惊讶的、疑惑的、不解的表情。

　　为了节省电池能源，除了上坡或逆风行驶，尼克都坚持脚踏骑车，如此奔走于乡间是很辛苦的。M2B路上偶尔坏掉，他还要自己修车。晚上到旅店中还要剪辑当天路上拍的视频，这个时候尼克总是很疲惫。不过，每当次日重新骑上M2B，他就会又重新充满能量。

　　走在乡间，他看到中国的农具是最兴奋的，总要研究下那些机器和工具怎样运用。朴实的农民也会问他M2B有什么作用。尼克会解释，艺术与农具是不同的，是不能用实用主义的眼光来看待的。他认为，M2B也是在试图打开乡村的门，让农民都能够感知行为艺术。

　　不理解也是艺术

　　带着西方的成长背景，尼克走在中国还远欠发达的农村，有很多事情是他无法理解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中国的牛会喝长满苔藓的臭水沟里的水，猪圈和厕所在一起，而不是像法国那样把牲畜养在干净整洁的养殖场中。为什么中国很多旅店不接受外国人，而不是像法国的旅店无分别地接受各地旅客。为什么中国的田野上要插一块牌子，写上“将建成某厂房”，而不是像法国鼓励全民绿化，连屋顶都会种满植物。

　　这些不解激发着尼克去思考中国，也让他试图转换自己的思维方式去了解中国的底层生活。

　　从城市到农村，从农村到城市，不同水平的生活在尼克眼前交替转换。当小村庄的人们听说他们来自北京，都会憧憬地说，那是很大的城市。而城市的人则羡慕他们可以悠闲地去乡间呼吸新鲜的空气。

　　对于这种现象，尼克没有困惑。给他答案的是他一直随身带着的《易经》。

　　尼克用中国的阴阳平衡之说来解释这种来自城乡人对他不同角度的羡慕。“如何找到自身的平衡是一个问题，如何找到乡村与城市间的平衡也是让我们困惑的。这是生活中非常值得人思考的。城市与乡村的人彼此互相羡慕，这是人类生存的正常状态，这样是在寻求心境上的平衡，和道学思想中的阴阳互补是一样的。”尼克说道。

　　旅行途中，尼克对中国有着各式的理解与不解，反之，他也同样被人理解或不解。

　　济南大明湖、南京玄武门，这些都是尼克眼中充满艺术感觉的地方。尼克在这些地方上演自己受中国皮影戏启发而做的影子剧。夜幕降临，尼克把M2B停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中央，套上白色幕布，启动灯光和音乐，M2B的宇宙魔幻效果便呈现出来。有人惊讶地赞叹，也有人诚实地告诉尼克他不喜欢，不明白这样的艺术到底有怎样的意义。

　　其实，在出发前，尼克和石阳就已经做好不被人理解的准备。他们相信，当一个新的事物闯入人们固有的观念中时，必定会激起疑问或抵触。但第二次见到时，可能就有朋友般熟悉的感觉了，再见到时，它就已经是你的朋友了。艺术在不断变化更新，不需要你去明白它此刻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在你接触它的时候，享受它带来的新奇和愉悦就好。

　　“表现这种艺术，你就要做好准备面对人们各种各样的反应。当人们不理解时，我不会失望。因为这种不解可能是暂时性的，也许一段时间后，M2B的启发会让他们也产生做点特别事情的想法，或许会改变他们的未来。”尼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