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医改法案的高法争夺

　　特约评论员 杨向峰

　　在美国国家机器中，唯有联邦法院无需经过选举政治的洗礼。虽然它最不能体现民主精神，却被赋予了阐释宪法的大权，由总统提名、参议院确认的最高法院大法官不仅有终身任期，还无需对选民和媒体负责，只需凭自己对宪法的理解和认识对呈递上来的案件下定夺。

　　即便如此，在“文化冲突”（culture war）如火如荼的大背景下，美国的司法部门要超脱于党派纷争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东北部和西海岸为根据地的民主党和代表中西部和南部保守派的共和党在意识形态上水火不相容，在移民、社保、税收和同性恋者权益等社会和经济政策上的分歧和争吵越来越不可调和，诸多相关法案都要诉诸最高法院，后者也随之成为政治主战场之一。参议院对最近四位大法官提名人的确认投票都是沿着党派的界线进行且泾渭分明，考虑到低一级的联邦法院法官是获得大法官的储备人才，在野党还不惜采取各种战术将这些“青苗”扼杀在提名过程中，导致联邦法庭出现大量空缺。另一方面，在位大法官的党派特性也越来越明显，由民主党总统提名的4名大法官是铁定的自由派，而共和党总统提名的5人中除了肯尼迪大法官之外也结成天然同盟并与自由派成为犄角态势，于是肯尼迪成为双方都竭力争取的关键票（swing vote）。

　　各方都曾广泛预测最高法院对医疗保险改革法案的判决又将是一个5：4，但6月28日公布的裁决意见书还是充满了惊奇，这不仅是因为行政当局的代表在此前进行的口头辩论中表现不佳、最高法院裁定该法案违宪的说法此起彼伏，更因为首席大法官罗伯茨的立场出人意料。其实，罗伯茨除了多负责一些行政事务之外，在案件的审理和表决中并没有比别的大法官多的特权，在任的7年里一直是个中规中矩的保守派，这次在肯尼迪与保守派大联合的当口他却有意“脱队”，令共和党人无比失望和震怒。具体而言，罗伯茨和保守派都确认美国居民必须购买保险、否则将被处以罚款的要求超出了宪法赋予国会管制州际贸易的授权，随即罗伯茨又来了个大转身、以罚款与国会的征税权并不相悖为由殊途同归地和4名自由派法官一道确认了“强制条款”的法律地位。

　　有迹象表明罗伯茨对医保方案的看法发生了从全面否定到部分肯定的转变过程，他的表现不仅让他的批评者和支持者交换了位置，也引发了人们对他的法理思想的新评估。虽然他保守的世界观仍然毋庸置疑，但他现在更倾向于司法克制、也更注重法官之间意见的统一。事实上，自最高法院在2000年间接帮助小布什上台后，美国人对最高法院的信任感一直呈下降的趋势，推翻奥巴马的医改法案必定引发两党之间更激烈的相互攻击，最高法院成为斗争工具的印象也将更加难以消除。作为首席大法官，罗伯茨看来是下定决心避免造成一场“大地震”、维护最高法院的声誉、权威和合法性，为此他巧妙地将这个“烫手山芋”化成一个税收问题并转手让国会去或增或减。

　　医疗改革法案本是奥巴马执政四年最大的业绩，最高法院把它从悬崖边拉了回来的同时，也刺激和动员了保守派选民。眼下罗伯茨还不到60岁，“罗伯茨时代”再持续20年也不奇怪，但他却有4位同僚年届七旬，所以无论谁当选总统，未来四年最高法院出现的任何空缺，都可能对自由派和保守派之间的平衡产生重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