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迎：索罗斯一生坚持推动人类开放民主

　　新浪财经讯 新浪财经悦读会于2012年2月25日在北京举行。本期主题为“与索罗斯一起走过的日子”。上图为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经济学教授张维迎致辞。

　　以下是讲话全文：

　　张维迎：首先我说这本书写得非常好，但是我并不是一口气读完的，用了好几口气，因为我在看的过程中也要思考，也使我想起当年的一些故事，我不是最有资格在这里讲话的人，但是梁恒把我邀请来，我还是有很多话要说。

　　我在1984年刚到北京，85年有朋友推荐这本杂志《知识分子》，在美国出的，印得特别漂亮，当时感觉能在那本杂志上发文章的人都是我非常敬仰的，后来我也接到邀请，希望我写一篇关于中国改革的文章，我就写了一篇《中国经济改革与中国经济学家》，但是我没有用真名，用的笔名“陕仁”，意思是说陕西人嘛，就是因为通过这个关系和梁恒认识了。这篇文章后来也收在我2004年出的一本论文集中。这是一个小插曲。

　　在那个时候，我就感觉梁恒本人，以及索罗斯对中国改革开放的关注。他在书中讲到，索罗斯请他做中国顾问，对中国改革开放的关注，他就做了一个中国改革开放的基金会，但是这个基金会有所波折，相信梁恒本人是有一种非常的责任心的，所以在改革开放初就有这样一种信仰做这件事。我本人恰好是受到了基金会的关照。我说这个意思是在1986年的时候，组织了一个代表团去了一次匈牙利和南斯拉夫。索罗斯本人是匈牙利人，我们看到他们在那里交流。但是，从这个代表团去的时候，一开始名单有我，但是临走之前换掉了，因为有一个非常重要人物想去，这就是一个小故事。当时那个代表团做了一些报告，对中国的改革开放在那个年代还是起到了相当大的影响，当时的改革还是东欧走在前面。从历史过程来看，那是一种进步，像中国这种完全封闭的体制，能够向匈牙利和南斯拉夫学也是非常开放的倾向。

　　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叫做杨小凯的故事。他坐牢以后在牢里学了数学、经济学和英文，后来他通过公开招聘考了社科院助理研究院，最后是武汉大学的校长比较开明，把他招到了武汉大学当英语教师。出去以后，他读书就比较艰难了，后来之间又断了我对这个故事很有意思，我希望能够去关注一下，但是索罗斯看了他的文章以后，看了一晚上，看得很认真，所以，小凯这个人很要强，第二天就走了，走了以后就给索罗斯一封信，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你钱多就可以侮辱我。但是，小凯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索罗斯偷偷给他资助，而且不让人告诉他。我们知道，小凯在华人经济学家和世界经济学家中也是顶呱呱的，他的很多思想并不是被所有经济学家认同，但是我相信他这种有价值的思想很多。我说这个例子想说明什么，因为梁恒也是小凯的朋友，我也是他的朋友，所以我们做经济学的人很感性，小凯能够读完这个书，才能在经济学有很多研究。所以经历这个事，梁恒先生也好，索罗斯先生也好，对中国经济学的贡献是非常巨大的。

　　我和索罗斯有过一些接触，不敢说很多。最长的一次是2000年金融危机以后，他来中国，在北大光华做过讲座。这个讲座是我主持的，我和他对话不多，但是媒体报道也是登了我们很多的争论。吃饭的时候，他送给我的书中写了一句话，我是鲍伯的信徒，你是哈耶克的信徒。鲍伯和哈耶克都是二十世纪人类历史上非常伟大的人物，他们有很多类似的地方，都生在奥地利，后来都在英国成名，鲍伯很多的工作都受到了哈耶克的支持。我要说这两个人共同之处都是在思想领域，他们都坚定的主张自由、平等和民主，坚定地反对计划经济，认为计划经济导致集权主义。人类的知识是非常有限的，只有通过不断的讨论才能往前走，所以，他的开放社会是很重要的。所以，要了解这两个人的核心思想还有很多，鲍伯的开放社会等等。哈耶克他的思想今天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下，就是人类知识都分散在每个人的脑子里，甚至是不可传递的，我们心里想的东西是没有办法完全表达出来的，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市场经济的原因，为什么计划经济不可行。当然，鲍伯和哈耶克有一定的不一样，哈耶克是坚决反对政府各种各样的包括福利政策，鲍伯也是赞同一些政策的，所以大家听了这个就会明白，索罗斯说他自己是鲍伯的信徒，我是哈耶克的信徒的含义的。

　　从书中大家可以看到，鲍伯在1988年和赵紫阳辩论的时候他的那段话，赵紫阳接见经济学，然后再见索罗斯以后，索罗斯就说不要把市场经济想得那么完美，有时候还是需要政府的手来帮助，当然它总体是赞成市场经济的，但是资本市场有很多不平衡的。我这里不讲太多了，我要说的是，索罗斯不光是一位哲学家，更重要他是非常有理念，非常有理想的人，他的一生是为了追求建立开放社会为他的使命，所以他的赚钱和花钱，不是简单的搞慈善事业，也不是简单的捐钱，他有他的理念。所以，在他的每一个开放社会基金会，到匈牙利的大学，他都有一种理念，推动人类走向更开放、更自由、更民主的社会，这是他一生坚定的理念。所以，这是非常令人佩服的，尽管我刚才讲了，我和他有很多争论，观点有点不一样，但是这一点我们认识是一样的。我还要特别强调，包括索罗斯，包括我们社会上很多的企业家和有钱人，我还是比较主张应该是有理念，通过像索罗斯这样一个人，我们很多企业也有拿很多的钱所谓做慈善事业很好的，但是很少有人真正愿意花钱去支持某一种思想，某一种研究。但是我不是说中国企业家小气，因为我们要有客观的环境，他们可能也有非常为难的事，即使他认同一种思想，但是他不方便。但是我想中国哪怕只有百分之的人有一定的兴趣，像索罗斯那样关心到人类未来学术思想的研究，完全超越了现代，认识的一种研究，我觉得这才更重要。

　　我要特别强调，很多人在谈一种理论可行不可行的时候，这是完全错误的，不能看它今天可行不可行，可能今天因为政治各方面的环境不可行，因为理论是未来的。在今天指导我们政策行为的很多理论，甚至都是几百年前的。如果我们判断一个问题好坏的标准都说现在可行不可行，那这个社会从来不会有进步。所以，任何一种伟大的理论，在提出的时候都是不可行的。我还要强调一点，其实有些人像哈耶克、凯恩斯他们都在讲，我们看到人类进步的时候有很多的技术力量，但是这些技术力量与思想的力量相比远远不够，起决定作用的是思想力量。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说，我们社会包括我们的企业家，如果有索罗斯这样的精神，愿意为开放社会，自由民主社会建设提供力量支持，而不仅仅是自己去思考，相信我们的社会会变得更美好。我也希望借这本书的出版能够感动更多人，变成有理念的人，能够追随索罗斯为开放社会的建设做一些贡献。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