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波：破除民间借贷乱象根本在金融体制改革

　　中广网北京9月9日消息 据经济之声《天下公司》报道，民间借贷这个话题一直被社会广泛关注。《天下公司》“名家专栏”。经济之声评论员、著名财经作家吴晓波为您解读“破除民间借贷乱象根本在金融体制改革”。

　　吴晓波：关于当前国内民间借贷的乱象，我们可以从一个新闻讲起。在江苏省有一个贫困县，叫做泗洪县，泗洪县最近马路上出现了很多高档轿车。其中，泗洪县里面还有一个乡，这个乡只有两万多人口，但是据说有500多辆宝马车。所以在网上，它就被称为宝马乡。有媒体就非常奇怪，贫困小县怎么会出现那么多的名牌汽车。记者就去调查，发现在泗洪县出现了一个非常疯狂的民间集资和民间借贷的浪潮。很多农民、教师、干部，都参与了民间高利贷的活动。最底层的农民，每月月息两分到三分去向亲戚、朋友借贷，然后把借来的钱又借给他的上线，上线再借给上线。最高年息可以达到180%。这些宝马车、奔驰车的出现是因为，那些借贷者为了显示自己特别有身份，所以就去买了这些名牌轿车。

　　到了今年7月份8月份，已经出现了逐渐恶化的情况，有一些高利贷的主头出现了逃逸、破产这些情况。泗洪县宝马乡这样一个新闻，基本上是当前中国各地出现的非法借贷的一个典型性事件，在现在的浙江、福建和广东地区的民间借贷非常猖狂。到今年八月底，据我所做的调研，在浙江和广东地区最高的借贷利息，是周息五分，听众朋友可以换算一下，你去借款100万块钱，你每周要付的利息是5万块。如果一年是54周，年利息，单息就超过了250%，这是我所知道的近十年来最高的一个民间借贷。

　　另外，据温州地区的一个调研，各位知道温州历来是民间借贷一个非常活跃的地区，到今年2季度，公开的报纸上可以看到，一般利息是在年息的72%左右。而根据人民银行温州中心支行的一个调研得出的结果是，当前温州有89%的家庭个人和60%左右的企业参与了民间借贷。也就是说，在温州地区，绝大多数的家庭和超过一半以上的企业，参与了高利贷的活动。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民间借贷的乱象呢？如果从时间点来看的话，其实在2008年三季度就是9月15日，美国的雷曼兄弟倒闭，导致全球出现金融危机的情况，同时影响到中国经济。也就是从08年的四季度开始，我们国家推动了所谓的四万亿投资计划，然后信贷大量宽松。到了2010年，中国社会上所拥有的资金总量，已经达到了70万个亿。去年全中国的GDP总量是40万亿，就是说社会上所有的流动的钱已经比全国人民所创造的生产总值还要高将近一倍。所以现在的各种物价的上涨，都跟这样一个08年四季度以来中央政府所实行的货币政策有重大的关系。

　　路上的钱越来越多，通货膨胀的压力就越来越大，所以从2010年以后，中央政府就开始信贷收缩，现在银行的准备金率已经达到了创历史记录的23%。马路上的钱很多，但是银行的信贷却是逐渐在收紧。信贷收紧，受伤最严重的是中国数以千万计的中小企业，温州地区就有36万家中小企业，浙江地区200万家中小企业。浙江、福建、广东加在一起应该就超过700万家中小企业。这么多的企业从银行不能拿到贷款，不得不向民间去借贷。企业的需求非常大，但是民间的这些地下的钱庄啊，高利贷者啊，其实每个人所拥有的资金非常少。所以当大量的企业想通过这种非正当的渠道向民间产生借贷以后，使得民间的利率水涨船高，越来越高。这样的情况其实是对我们国民经济、对企业甚至对那些从事高利贷者都是非常危险的情况。

　　我们国家历来对这种民间借贷的情况，是非常严厉的打击。在当前中国所有的经济犯罪行为中，有两类是要被处以死刑的，一类就是虚开增值税发票，第二类就是民间借贷。这样的一个借贷在中国出现其实不是第一次了，1978年搞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看到几乎每隔4年到5年，中国各地就会出现这样的民间借贷非常猖狂的情况。

　　我们简单地回顾一下历史。1993年的时候也出现过一次像今天这样类似的民间借贷。当年在浙江地区叫“抬会”，当时中央政府进行了一次打击。当时在法律上对这样的行为也曾经有过很大的争议，法律认定这样的民间借贷和非法高利贷行为，是一种金融诈骗行为，如果是金融诈骗，在法律上就会判死刑。但是民间还有很多律师，认为这样的情况属于非法融资，如果非法融资，最高刑律会判在12年以内。从现在我们看到的很多判例来看，基本上把高利贷者——如果他被法律所追究责任的话，基本上都会被认定是一种金融诈骗。

　　如果各位有印象的话，还会记得2008年在浙江东阳曾经发生过一个案例，就是吴英案，一个20多岁的小姑娘做庄头，搞民间借贷，在很短的时间内她就成为了中国一个年轻的女富豪。然后她的借贷盘崩盘，被追究刑事责任，一审被判处死刑，民间就有很多声音，探讨她该不该被判死刑，到现在为止，二审还没有判下来。吴英这个案件，发生在08年，08年的时候在中国民间也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个高利贷非常猖狂的情况。当时发生这样的情况主要原因也是在2007年，07年中国猪肉价格的上涨，导致了08年一季度开始出现了信贷紧缩。所以一季度、二季度、三季度的资金非常紧张，当时民间信贷也非常高，08年我在温州地区做调研，当时的最高年息是150%。就是一年借100万，到年底你要还250万，但是从最近人民银行温州中心支行得到的数据来看，今年民间信贷的利率已经超过08年一季度二季度的情况，今年平均到了180%。就是你借100万，到年底要还280万。这个对于制造业企业来讲，可以说是不可能承受的高利率，所以如果不进行很好的应对的话，那么很可能在今年年底，在江苏、浙江、福建、广东或者中国的别的地方，又会出现很多的吴英。她们又会被判刑，又会被处以死刑等等……

　　这里我们要对民间借贷和高利贷进行2个分析，一个分析是要给我们的中小企业主一个警告，今年下半年整个金融信贷的从紧看来很难在短期内得到解决，我们知道到今年7月份时，我们的物价指数已经超过了6.5%，一个国家只要他的物价指数超过了5%，我们基本认定他已经进入了通货膨胀的周期，如果8月份是超过6的话，那么9月份、10月份，即便它回落到5-6之间，它也是在一个较高的水位，所以，今年下半年，信贷有可能会出现一点松动，但对广大中小企业主来讲，今年的冬天会非常冷。所以给广大中小企业主提一个建议，到了今年三、四季度，开始考虑明年的经营、投资时，我们的现金流要做好非常充足的准备，这是我们要给各位警醒的地方。

　　那么第二个，我们来看，这样的民间借贷乱象有没有办法从根本上得到解决？现在看来，非常的困难，因为我国的银行现在是完全国有化的，银行的市场化程度，几乎是所有产业里最低的，虽然在最近的5、6年内，中央政府一直在推动金融改革的一些市场化的政策，比如，各地要加快小额贷款公司的筹建，07年时曾经提出要加快乡镇银行的改革试点等等，但是从最近3年的情况来看，这些改革的步骤非常慢，因为这些银行完全被国营化和非市场化，所以每一次宏观调控，基本上都是通过货币政策的手段和信贷的收缩来实施的，所以每一次中国经济出现投资过热，或者物价上涨这种情况以后，就会实施非常严酷的信贷紧缩政策，而信贷紧缩政策基本上都会落到这些民间中小企业主的身上。

　　根据社科院的一个调查，中国现在的中小企业，85%以上的贷款都是一年期或者低于一年期的短期贷款，所以，在中国的中小企业里，“短贷长投”即短期贷款进行长期投资，这样的现象比比皆是，中小企业长期以来存在的资金饥渴的情况在一个经济平稳的环境下，大家还能忍受，但是到了一个像今天这样的通货膨胀、货币流动性过剩，然后央行通过货币回收、信贷紧缩的方式控制宏观经济的时候，那么中小企业面临的危险就会相当大，所以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们还是要推动整个中国的金融体制的改革，当然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情况，这样的体制性的原因，也是我们现在思考当前中国非法借贷、高利贷层出不穷，吴英现象比比皆是的制度性的背景。

　　民间借贷，在现行的制度下是不受法律保障的，它不应该变成一种民间的行为，它应该变成一种公司化的行为就好了。如果中国出现很多民营的中小银行，或者民营的信用社，就是在国有的金融体系以外，建立一个民间的、完全自由化的、市场化的金融体系的话，那就不会出现今天这样严酷的情况，银行全部被国营化以后，央行、财政部、银监会对银行的业务指导，原来叫窗口指导，而现在非常具体入微，所以信贷政策受中央政策的影响非常大，所以民间在金融这个环节几乎是完全没有弹性，所以地下这些非法借贷的情况或者高利贷情况，现在已经是鼹鼠跑到地面上来了，它已经几乎不是在地下了，因为整个制度没有给它一点点空间，完全处在不受法律保护的情况下，就是高利贷者完全不受法律保护，借贷人也完全不受法律保护，这是最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