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访谈录 25年的时装纪行

　　不是所有时装屋都幸运到可以长盛不衰。Dries Van Noten却已经低调安静地走过了25年。也不是所有设计师都像他一样，始终坚持不懈地探求自己的道路。在这1/4世纪里，这位“安特卫普六君子”之一以堪称“时装纪行”的笔法，遍寻了世界各国的民族文化，用自己的设计语言和印花美学将这些文化瑰宝带到了T台和女性的裙摆上，赢得了市场和口碑的双重胜利。我们也特地探访了他位于比利时安特卫普的总部，请这位设计师来探讨这25年来，他对于时尚、女性、文化以及世界的观察。

　　这是一个大部分人不以为意的事实，可能Dries Van Noten不是大部分女性会脱口而出的最喜爱设计师名字，但喜欢时装的女士们，每一季总会不经意地买下他设计的服饰。事实胜于雄辩，他设计的是女性喜欢穿的衣服。不说不知，他是巴黎Le Bon Marche近年卖得最好的女装品牌。

　　我问过不少身边的女性们，她们最喜欢的时装设计师是谁，答案总是Miuccia Prada、Alexander McQueen或是现在Balenciaga的设计师Nicolas Ghesquiere。在被问的一刹那，不知为何大家都想不起DriesVan Noten，但一说到他，所有人又会立即响应，而且当中有不少也是忠实粉丝，最厉害的一点在于喜欢Dries Van Noten衣服的人的年龄层面，可以从20岁到60岁不等，这可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事。

　　25年转眼便过去了，原来Dries Van Noten这个品牌已经诞生了25年，这一趟我们《周末画报》特别造访了品牌位于比利时安特卫普的大楼，这里是Dries Van Noten的工作室、showroom、总办工室、打版房以及一切品牌的核心部分。在这里我们可以找到品牌多年来的经典设计、非常眼熟的剩下来的经典图案布，甚至是每一双曾经在天桥上模特儿们穿过的鞋，还有大量设计师本人从世界各地搜括回来的古董家私。

　　以前曾跟人讨论过，若要真正了解一个人的品味，单凭衣着与举止是不够的，到他的家走一趟，便可以对他的品味了如指掌，这一次到过Dries Van

　　Noten的总部，也有相同的感觉，整个大楼一点也不见凌乱，即使是工匠们工作的地方，一切也是十分有条理，所有的对象，也带着一份安静的感觉，就好像Dries Van Noten本人一样，你永远都会觉得他是多么有礼而得体。

　　实际上，作为城市的安特卫普也和它在时装上的地位颇为不同，在这里充满了安静宁和的感觉，不同于伦敦的阴郁、巴黎的另类、米兰的华丽以及北欧末世狂欢的氛围。但只有在这里，你才不会奇怪会孕育出Dries Van Noten这样懂得女人心理的设计大师。

　　MW=《周末画报》 DVN=Dries Van Noten

　　MW：快速时尚改变了每年仅两次的时装秀发布，你如何看待目前的时装体系？

　　DVN：这个问题我考虑过很多次，事实上，许多日本顾客也希望我们能以四季划分的模式进行设计销售，不仅是时装周上春夏和秋冬季的成衣系列。然而，设计四个系列意味着需要更多的时间，不是拍桌子说这季做图案就完事了。我们需要召集所有同事，通过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同面料来诠释女性的精神和个性。我们派同事去日本、印度、乌兹别克斯坦收集面料、挑选花样，甚至带回所有尺寸的纽扣。

　　MW：你不仅是一位设计师，也是一位成功的商业运作者。身兼两职有什么优势和困难吗？

　　DVN：1990年代末， 我们经历了非常困难的一段时期，所有设计师都跑去大集团工作，包括Ji lSander、Alexander McQueen等。我承认这就是时尚界的生存方式。对于那个年代来说，时装只有一个风格。好在这些人最后带出了不同类型的设计风格。接着，无论是把全身贴满标签，或身着黑色套装、暗色系的日式服装，总之人们开始逐渐展示不同的“时髦”。这很好，不要盯着一种风格，人们应该去寻找自己的时尚出路。我们和Chanel、某些日本品牌一样，都是时装品牌，也会在网上出售一些相对年轻的或仿旧系列，这是比较好的方面。

　　MW：你认为25年间女性在心理和思想上有何转变？

　　DVN：女性对时尚更理智了，她们知道自己要什么，在服装的选择上也更自由。仿佛二战时期资源匮乏的年代，那些日复一日都保持优雅的欧洲女性将所有能穿的服饰集合上身。并且，在设计服装时，我通常考虑的不是潮流，而是如何做出新颖的款式。

　　MW：以往设计师常会做一些Total Look，人们也会选择这样整套的服装来凸显优雅。但最近好像更关注混搭了。Total Look还会回潮吗？

　　DVN：有部分系列， 我会建议顾客买下To t a lLook。因为我在每个分开的细节上，都非常注意剪裁，然后通过整体拼贴达到修身的效果。所以那时你将要买下整套服装，甚至是鞋包等配饰。否则单一的上衣或裤子很难显示剪裁效果，这关乎整体的视觉感。对我来说，这样的全套装扮也更有个性。但对有些人来说，他们选择整套装扮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稳重。

　　MW：在你的设计中，为何总有一丝女性特质？

　　DVN：很难说我的设计就是这样或那样。一切都是自然而成，我从一些小的材料开始寻找灵感，然后把它放大再放大。那些老套的事前计划，例如这季我们将要做什么主题，大概会是什么样的风格，都不会被纳入我的创作流程中。尽管我也希望这样跟着计划走，毕竟这样会简单很多，但我的创作思路并不是这样，我比较喜欢和别人不断交流创作。和团队一起想象是件很有趣的事，你可以最大化地梦想怎样怎样，最后，我们再把提出来的各种元素规整起来，分配到系列中，有的比例会占得大些，有的可能得暂且忽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总想有个个性急躁的助理的原因。

　　MW：所以你的系列大部分都是碰撞出来的？

　　DVN：可以这样说，但我觉得更像是一个进化的过__程，在不断思考间我们会把好的留下来，不好的便删掉，这样慢慢地一个系列的感觉便会走出来，而且这样设计出来的服饰也会更完整。

　　MW：你经常去旅游吗？

　　DVN：过去一直是，现在我则尽可能待在家里。我不认为从比利时到巴黎，就是旅游了。午饭时间，我也是在火车上工作。所以如果这是所谓的旅游的话，那我是常客了。

　　MW：你的品牌是凭借什么力量吸引亚洲客户的？

　　DVN：我也会关注那些传统的东西，那些产生美的技巧，所以我经常和印度员工沟通。但我希望设计趋向现代与未来。有时候，你会觉得1920年代的服装很美，但你会穿上街吗？不会，人们的生活环境已大不相同，保暖又具现代感的衣服更被人接受。

　　MW：女性设计师设计女装时更注重女性穿着感受，但男性设计师设计女装时更喜欢强调一种力量，所以一般在形象上会很突出。但你的设计总给我一种熟知女性需要的感觉。

　　DVN：我不觉得男性设计师必须了解女性的需要，我没有缪斯，没有偶像，没有灵感人物。我只是以个人的视角观察女性罢了。觉得是对的，便做这样的设计。

　　MW：你能记住自己的每款设计吗？

　　DVN：我能记住很多年前的每款设计，却记不清6个月前的设计了。这挺好的，若干年后，如果我还能记得那些款式，可能就是时装界回潮的时候。同时，我也能重新定义设计的缺点及优点。

　　MW：你的灵感一般来自哪里？

　　DVN：很多，观察人群、会见顾客、观展等等，包括现在和你的对话，或多或少都有影响。有时候，我的团队也会提些意见。比如1970年代，但我们只是希望在一两个细节中小小体现就好，而不是完全回潮设计。有一点很重要，你必须清楚，不能做哪些，这比你需要做哪些还重要。

　　MW：有想过做一个关于自己或品牌的展览吗？

　　DVN：我把它当作一件很严肃的事考虑，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的设计生涯结束后做个展览会更恰当。现在是从婴儿走向成熟的阶段，每季都在不断成长，系列会越来越有趣。当公司的规模变大后你能有更多的选择权，我可以选择更多的图案花布、有自己的工作室、在印度有一批员工研究手工制作和民族元素，同样这些事每天也都围绕着我。

　　MW：很多品牌会出售包、饰品，你却是为数不多的只靠出售衣服来盈利的品牌，关键在哪？

　　DVN：相对于其他品牌大约6%的服装销售，DriesVan Noten大约只有6%的销售比例是配饰。我是时装设计师，也需要设计配饰。配饰很重要，服装需要它们的衬托及正确的搭配。但对我来说，服装更重要，并且我喜欢偏实用的东西。

　　MW：为什么Dries Van Noten从来不打广告？

　　DVN：1983年创立品牌时，为了打响名气我曾经设计了7个偏商业的系列，包括牛仔裤、T恤、牛仔衣、童装等等。2年后，我们慢慢壮大，想做一些宣传，但经费只够在法国版《Vogue》上登一页。当时很无奈，我们始终不可能只在一本杂志上宣传。随着系列越做越好，其他杂志也会报道我们，但我们却无法在他家投广告，这样势必会引起争执。所以最后我们便索性都不打广告了。然后6到7年后，我只做主线系列，并且越来越得心应手，人们从时装周上了解我们新的成衣系列，有购买的欲望，这时将是纯粹的对衣服的喜欢，而非品牌或名字。另外，做广告经常也有许多框架，你需要选择模特的身形、肤色、年纪，这不是我设计的初衷，我也不想为我自己的设计定下特定的客户群。

　　MW：现在我明白女性喜欢你服装的原因了，她们在你的衣服中找到了自己。

　　DVN：我认为是“我觉得适合！”这样的感觉非常重要。

　　MW：现在出现很多街拍达人、博主，他们成功吸引了不少目光。但并非真的有品味。

　　DVN：他们非常有个性，这是从他们的视觉中表现出来的。不管有没有搭配错误，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把所有的可能都穿在了身上。我也喜欢把很多元素结合一起，但结果往往出错。这更像造型师的工作，不断在模特身上搭配，以达到最佳效果

　　。作为设计师，我会花很长时间去筛选。

　　MW：有没有做设计做到厌烦的时候？

　　DVN：经常，特别是时装周刚结束的几天。但也可以把它当作转机，放松一下顺便找寻新的灵感。

　　MW：有没有想过先停止一段时间？

　　DVN：这是每个时装设计师的梦想，特别是新一季又要开始的时候。但时装界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每6个月要做一个新系列。

　　MW：你是如何看待现在的一些设计师，一旦成名后，立马打造自己的时装屋并以自己名字命名品牌的现象？

　　DVN：在纽约，有很多设计师依赖某些大集团正做着自己的系列。这对时装界来说，会有更多选择的方向，我觉得不错。

　　MW：你的设计中会带一些复古的元素，但你又非常强调现代感。

　　DVN：从1980年代到20世纪，新的事物发展太快了，但有时候人还未跟上这个速度，特别在21世纪。回溯过去、挖掘过去对人们来说似乎更有趣，不是复制，更像延续某种理念，创造新的感觉。

　　MW：你有收集古着的爱好吗？

　　DVN：我不是常常买，但有时会去郊区的小集市或跳蚤市场寻找些有价值的东西，微小但有工艺性。在香港店铺中，那些古董沙发都是我收藏来的，巴黎店的也是，在我这幢楼内的古董家私也是我在不同的地方慢慢搜集回来的。

　　MW：你似乎很喜欢印度工艺？用现代的手法结合古老的技巧。

　　DVN：这是一种结合，我可不喜欢生活在过去，只是想尽可能保留一些精华。但我觉得可能会有一点条件约束，这是要思考的问题，要怎样应用这些技巧是重点，目前中国可能也有这样的情况。中国也有很多非常精彩的古老技巧。

　　MW：你对中国市场的看法如何？

　　DVN：中国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市场，我无法匆匆而过，需要深入观察。中国的速度很快，但对我来说，以快打快不一定是上策，我始终比较注重慢慢观察再作考虑，慢慢发展才是我品牌的步伐，我也希望我的顾客们是会花点时间欣赏服饰设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