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怎样布置才显身份？

　　几周前，Twitter上出现了一条怪信息：在一家很高档的餐馆，美国某美食作家当场在Twitter上贴出了一张勺子照片。与其它通常张贴的美食图片不一样的是：这张照片后面附了一则略带忧郁的设问：这是什么？能作何用？发照片者为CNN Eatocracy美食博客总编辑凯特-金斯曼(Kat Kinsman)，点击“发送”键时，正与一伙高级美食家就坐一桌，参加给托马斯-凯勒(Thomas Keller)捧场的晚宴。金斯曼之前也曾在网上发过扁平餐具的照片，正如她事后所说：“本人获得过金属加工的美术硕士学位，一直对有年头或是功能单一的餐具(葡萄剪、羊肉手柄、食鱼刀等)情有独钟。”快速搜索一下Google网，就知道它是带有扁铲状匙底、单独舀汤用的勺子，有了它，从盘子里舀汤就不再怕倾斜，勺子上的缺口则能滤掉多余的油。

　　当然，美食专家坐拥这么一件具有专门用途的餐具会显得底气十足。但一想起金斯曼这样高造诣的美食专家还得与全球的美食网民套近乎，以确认自己享用大餐所用的餐具是否上档次，这事本身就有点不正常。正如她所言：“看到如此华丽精致的餐具，感觉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不管怎么看待它，如何使用餐桌用具蕴含特定的文化内涵。纵观人类历史，饭前备一把刀司空见惯。直到17世纪，在法国与意大利的影响下，叉子才正式被英国贵族社会所接受。即便那时，使用叉子仍被视为做作之举，欧洲基督教会还时不时以其冒犯上帝之由发出禁令。在英国，一般民众18世纪才普遍使用餐具，成本更低的规模化生产让这种梦寐以求的餐具成为寻常百姓的日常用具。

　　与英国人所接受的其它事物大同小异的是，他们很快把餐具变身为身份等级的标志。纵观整个英王乔治及维多利亚统治时期(Georgian and Victorian periods)，随着分工越发明确、装饰越发精巧的餐具的出现，餐位餐具的摆放也越趋复杂。对于衣冠楚楚、但又希望有好吃相的人来说，匙底宽深、有一定弧度，能确保喝汤时仍呈水平状态的汤匙就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其它餐具如食鱼刀——想当然地以为它方便切夹熟鱼片——则一无是处，成了暴发户卖弄的象征。这也许就是美食界一直传言王室家族不使用食鱼刀说法的由来吧，虽说它们也现身于正式宴会场合。对此说法，白金汉宫(The Buckingham Palace)新闻办公室则用“不置可否”来礼貌地做出回应。

　　在自己的诗作《如何在社交场得心应手》(How to Get on in Society)中，约翰-贝杰曼(John Betjeman)以食鱼刀、餐巾、烤肉架、调味瓶、点心叉以及桌布为例，对餐桌礼仪的细枝末节娓娓道来。在总共20行的诗句中，通过这六种东西阐述了餐位餐具的安排，被视为是对英国身份划分最为睿智的评述。我们得正视此事，因为从整体而言可能更多“沉迷”于餐盘周围的摆放，而不是在乎餐盘里摆放的东西。

　　要想吃好，就得讲究餐桌布置，高档餐馆是贯彻此种理念的典范。本人获邀参加在伦敦多切斯特酒店(The Dorchester)三星级餐厅艾伦-杜卡斯(Alain Ducasse)举办的名为“舌尖上的艺术”(The Art of Fine Dining)高级培训班，算是有幸了解了当代餐桌礼仪之博大精深。杜卡斯餐厅拥有一张名为Table Lumière的餐桌，被誉为是全伦敦最漂亮的餐桌，四周挂着拥有4500根闪着微光光纤的椭圆形窗帘，并配备着各种最精华餐具。在整整一面墙的陈列柜里，摆放着爱马仕(Hermès)瓷器、皮福尔卡(Puiforcat)银器以及圣路易(Saint-Loui)水晶三整套餐具，用餐者可任意组合，还配有单独的洗碗工：一位男士，而非洗碗机。

　　温文尔雅的餐厅总管尼古拉-德弗雷蒙特(Nicolas Defrémont)让我穿上棕色工作服，戴上棉质手套，然后让我体验布置普通餐桌餐具的整个流程。餐桌与椅子要与房间的形状成一线，并位于各种灯具的正下方。桌布要熨烫平整后铺摆到位。器皿与餐具要用专用推车推至餐桌旁，再一件件擦亮，然后根据复杂的度量方法(由手指的宽度来确定，这是米其林星级餐厅的通行做法，若您没有手指，嘿嘿，那就没辙了)把它们摆放到位。由于餐具相互之间的摆放环环相扣，若一开始失之毫厘，最终则可能谬以千里，到头来只能推倒重来。德弗雷蒙特认为餐桌的布置实际上应尽可能简单——如今不再里三层外三层地摆放各种餐具。刚开始的餐具就摆放在装饰盘的一边，服务员会根据你所点的菜，适时把它们换成相应的专用餐具。

　　如今的装饰盘前面都有花样，它必须与用餐者完全保持在一线上。德弗雷蒙特解释道，有时食物的美观需要搭配花样简单的装饰盘，它们这样摆放的好处是：用餐者若想翻看盘子背面厂商的名字，可以直接翻看，而无需再麻烦地转个查看。

　　培训课接下来讲授的是餐巾纸的叠法以及如何选择品味各种葡萄酒的玻璃酒杯。每一个环节都完全条理分明，安排妥当，让用餐者的体验至始至终是一种享受。事实上，本人一贯的印象是：布置餐桌所付出的N多努力可能永远难以觉察——这种布置并非出于卖弄，而是本人通过亲身操弄那些最贵重餐具器皿后的真实感受。

　　杜卡斯代表的正是米其林三星级餐厅最高水准的餐桌布置艺术，另外还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餐桌布置哲学。它没有具体名称，但很多餐馆里可以感觉其存在——使用纯白色餐用器皿与简单、甚至不配套的餐具。最好的例子也许要数圣-约翰餐厅(St. John)了——没有所谓的“艺术”去分散用餐者的注意力，也没有背景音乐，员工穿的是厨师的白色工作服而非传统服务员所穿的那种刻板工装。更有甚者，简约得干脆把小寸盘悉数去掉，只留下平整的白桌布或纸卷，径直在上面切手工酵母面包。安德鲁-埃德蒙兹(Andrew Edmunds)与禧福道(Hereford Road)等餐厅的审美情趣大同小异、几乎堪比修道院，目的就是让用餐者专注饭菜质量，同时可以避免正式社交场合之繁文缛节。

　　不管是简约型还是繁杂型，餐桌布置依然是社交中的重头戏——餐具与器皿的放置仍攸关用餐者的身份地位。我们不是以全新微妙的方式奉行先祖们繁文缛节的那一套，就是有意颠覆之，表明对这套布尔乔亚的价值观多么不屑一顾(同时依然信守布尔乔亚式的生活)。不管怎样，这两种方式都取决于对社会传统习俗的辩论式解读。我想贝杰曼肯定也会赞成这么做。

　　伦敦多切斯特酒店的艾伦-杜卡斯餐厅位于伦敦W1帕克巷(Park Lane)53号，电话：020 7629 8866，网址：www.alainducasse-dorchester.com。蒂姆-海沃德是《美食写作指南》(The Guild of Food Writers)评选出的美食报道年度记者(Food Journalist of the Year)。(翻译/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