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调查：罐装液化气掺二甲醚是行业公开秘密

　　今年5月，上海市一户居民家中因瓶装液化气爆炸，一名男子被炸得血肉模糊。事故一出，再次引起大家对液化气安全的关注。瓶装液化气频频泄漏、爆炸，背后黑手究竟是谁？有专家说，因为瓶中掺了二甲醚 ，腐蚀了密封圈，从而引发事故。目前，岛城市区仍有不少居民家用瓶装液化气，这些瓶子里是否也含二甲醚呢？5月8日、9日，记者连续暗访了5家液化气公司，以居民身份充装了5瓶液化气，并送至寿光市产品质量监督检验所检测。6月3日，记者收到了检测报告，结果令人吃惊：4家液化气瓶中二甲醚含量都超过了40% 。

　　A 报料

　　瓶装液化气掺二甲醚现象普遍

　　今年5月，岛城一位液化气行业内部人士向记者报料，说瓶装液化气掺混二甲醚现象在本市也非常普遍，这也是该行业的一个公开的秘密。“之所以掺二甲醚就因它便宜，二甲醚与液化气的差价基本维持在2000元/吨左右。”该业内人士告诉记者，“液化气公司会将两者混合，然后再装入液化气瓶中，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据该业内人士介绍，在巨大的成本差价面前，个别液化气公司便干起了掺假的买卖，而且掺混比例较高。“因为掺了二甲醚，这些公司的液化气相对便宜 ，并以此招揽了不少用户，居民或许会觉得赚了便宜，其实是花了冤枉钱。”

　　业内人士告诉记者，早在2008年3月7日，国家质检总局发布《关于气瓶充装有关问题的通知》(质检特函(2008)17号)，明确规定：不得在民用液化石油气中掺入二甲醚后充入液化石油气钢瓶或在焊接气瓶中擅自加入不明化学添加剂；对二甲醚以及二甲醚与液化石油气混合燃料的使用，应当做到专气、专瓶、专用。

　　“用普通的液化气瓶装二甲醚，可怕之处在于，它会腐蚀密封圈，从而引起泄漏，严重的会引起爆炸事故。”真实情况是否像业内人士所说的那样呢？5月8日，记者先后来到市区5家大型液化气公司进行暗访调查。

　　B 暗访

　　永鑫源液化气有限公司不是自有液化气瓶照样灌气

　　5月8日早上8点，记者首先来到位于四方区湖岛附近的青岛永鑫源液化气有限公司。在一处略显破旧的大院内，停放着几辆写有“青岛永鑫源液化气运输有限公司”字样的小型卡车。院子左侧是一排平房，那里就是充装液化气的车间。

　　“师傅，充一瓶15公斤的液化气。”记者把事先准备好的空瓶拿到车间前，旁边则摆放着不少生锈的液化气瓶。“开票了吗？”一位充装人员过来询问。“还没有呢？现在一罐气卖多少钱？”记者问。“140元，先去交钱开票吧。”记者随即来到该公司的办公室，但收银员说售价是135元/瓶，而非刚才充装人员说的140元。记者拿着收据看了看，在永鑫源液化气有限公司开的收据上，盖的章却为“青岛鑫源液化气有限公司”，不知道是何缘故。

　　大概2分钟后，记者拿着开好的票据来到充装车间，只见刚才还空着的液化气瓶，已经被充满。“这罐气能用多长时间？”记者称做饭、烧水都用液化气，充装人员说：“你用得太勤，大概也就20来天。”离开该公司的时候，记者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质量能保证吗？”充装人员说：“这……这不是店面上卖的。”听言外之意，是说可以放心用。

　　问题是，从拿液化气瓶去充装到离开，该公司的充装人员并未对瓶罐表示出任何异议。按照《气瓶安全监察规程》的要求，充装站不得充装非自有产权的气瓶，不得充装技术档案不在本充装单位的气瓶。而记者拿去的液化气瓶，并非青岛永鑫源液化气有限公司的，也从未在那里留有充装记录。

　　青岛泰能液化气有限公司非自有产权的气瓶不给灌装

　　离开永鑫源液化气运输有限公司后，记者便赶往位于李沧区的青岛泰能液化气有限公司充装区。由于在前期摸底调查中，记者曾拨打泰能液化气有限公司的服务热线咨询，对方明确表示充装时必须拿该公司产权的气瓶。因此，为了保证能顺利采集到液化气样本，记者事先准备的也是该公司的液化气瓶。

　　当记者把一个空瓶拿下车后，一位工作人员先是对其进行了一番检查。“根据相关规定，我们只充装属于我们公司产权的钢瓶，上面必须印有‘泰能燃气’字样，而且要有钢号。随便拿个瓶子过来，我们是不会灌气的，因为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是要承担责任的。”在确认钢瓶合格后，工作人员让记者先去交了140元的费用，随后便拿着气瓶走到50米外的车间进行充装。

　　过了几分钟，充好的液化气瓶被拿到记者跟前。只见瓶口处被用绿色胶带封死，而且挂上了一个合格标签。据工作人员讲，按照操作规范，充装完毕后封口是应该有的，既为保证不泄漏，也为证明该瓶液化气被充满后未被使用过。“质量能放心吧？”面对记者的疑问，工作人员说，既然敢把合格证放到钢瓶上，就说明质量是有保证的。

　　家乐家液化气站售价低廉，一瓶只要125元

　　5月8日中午，记者来到四方区南昌支路上的家乐家液化气站。在交费办公室里，记者被告知15公斤装液化气售价125元。“怎么现在充气的这么少啊？”记者闲聊似地问。“市区里用天然气的住户一年多过一年，用瓶装液化气的越来越少了。”工作人员说。

　　在办完交费手续后，记者发现充装区的工作人员已开始灌气。记者拿的瓶非该站的气瓶，而是标有“金平液化石油气”字样的气瓶。根据《液化石油气瓶充装站安全技术条件》的规定，充装后的钢瓶应进行重量检验及检漏，合格后应贴合格证书。充装前，家乐家液化气站的工作人员并未反对充装；而充装完成后，未进行泄漏检查，液化气瓶口也没有进行密封。

　　记者查阅相关资料得知，家乐家液化气站早在2004年5月，曾因违法经营而被依法取缔过，当时被拆除充装泵2台，并对该单位处以行政处罚5万元。当年6月份，该液化气站被取缔不久后便又营业，再次被质监和公安部门取缔。后来，随着相关手续的完善，才被纳入了本市燃气合法经营单位的序列。 青岛市高科技工业园振宋液化气站充完气不封口，是否漏气也不看    记者又乘车来到位于崂山区的青岛市高科技工业园振宋液化气站。这个站的位置相对偏僻，处在一个小土坡上，四周也比较空旷。把液化气瓶拿下车后，记者先来到门口左侧的小屋内，那是交费的地方。“15公斤装的125元一瓶”，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零钱不够了，只有123块钱行么？”闻听此言，工作人员说可以 ，便给记者开了充气的小票和收据。记者看到票上盖的公章是“青岛同源液化气有限公司”，工作人员称两者是一家的。

　　相比前3家液化气公司，这里的售价与卖价最高的竟相差15元。为什么这儿的液化气如此低廉呢？

　　记者拿着开好的票据来到充装区，一位大姐要去了开好的小票，在没有对气瓶进行检查的情况下，便直接拿进车间进行灌装。大概一分多钟后，气瓶被充装完毕。记者询问：“怎么没有封口呢？”这名负责充装的女子反问：“封口干什么？”最终，这家液化气站也没有对瓶口进行密封。

　　记者查阅《 气瓶安全监察规程》得知，气瓶充装前和充装后，应当由充装单位持证作业人员对气瓶进行检查，查看是否有漏气等情况。然而，记者在高科园振宋液化气站采访中，并未看到工作人员依照此规范操作。充装过程中，工作人员始终在盯着显示屏上的重量数字，重量达标后，便将阀门关死，直接把气瓶交给了记者。

　　恒安德液化气有限公司不是自有液化气瓶也可灌气

　　记者又驱车来到青岛恒安德液化气有限公司。记者直接来到门口右侧的一间办公室，负责收钱、开票的工作人员称，15公斤装的液化气售价138元/瓶。在交费过程中，工作人员不仅给记者开了一张红色小票，还免费给了一块透明皂。

　　在交完钱后，记者把票据出示给一位50岁左右的男子，他用一辆小拖车拉着液化气瓶，前往充装车间进行灌装 。“你在这里一等”该工作人员说道，但记者并未站在原地等待，而是跟在他的后面。大约走了20米左右，一排平房出现在记者面前，大量的液化气瓶摆在外面。就在距离车间门口不到10米的位置，记者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快点离开这儿，没穿工作服是不允许过来的，领导不允许。”就在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记者偶然发现不远处，一名男子正在对一些旧气瓶进行翻新。那些生锈的瓶子，经过喷漆后焕然一新，从外观上看，外人根本不知道瓶子已用了很久。

　　在等待灌气的过程中，记者还与负责送气瓶的工作人员交谈了几分钟。当记者问非该公司气瓶是否可以充装时，对方说，“来灌气的多数是公司的瓶子，但不是公司的也可以。”

　　◎记者手记

　　液化气掺假成风良心、监管何在

　　看着从寿光快递来的检验报告，记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重。一瓶15公斤装的液化气，竟然有将近一半是危害极大的二甲醚！那些掺混二甲醚的液化气公司，无非就是打着降低成本的小算盘，或许一边掺着假一边还在想：居民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是啊，老百姓即便怀疑掺假，也不可能掏出那成百上千元的检测费用。但我们的政府监管部门呢？在一个关乎生命、财产安全的特殊行业里，竟有如此猖狂的掺假之风，我们痛心地问：监管何在？

　　最近几年，全国各地的液化气爆炸事故不绝于耳，其中不乏血的教训。用气安全，绝非小事。正因为此，那些明目张胆在液化气中掺混二甲醚的企业、个人，更应该拍打一下自己的胸口，良心何在？

　　一次次的燃气爆炸事故，每发生一次，都是对广大用气居民的一次警醒。当居民们越来越懂得安全用气的时候，供气单位是否也该遵守相应的操作规范呢？我们衷心地希望：燃气经营单位不要贪图眼前的利益，而拿他人的生命和财产开玩笑。我们也希望监管部门进行严查，让那些自私自利的燃气经营者无所遁形。

　　C 检测

　　4个样本的二甲醚含量超40%

　　在完成对5家液化气公司、充装站点的取样后，5月9日一早，记者便乘车前往寿光市产品质量监督检验所，委托该部门进行二甲醚含量的单项检测。据了解，早在2010年，寿光市产品质量监督检验所就率先开展了液化石油气中二甲醚检测 ，成为全省第一家按照总局要求开展二甲醚检测的实验室，并取得了该项目的检验资质。经过2个多小时的奔波，这5瓶液化气安全送达寿光。在寿光市产品质量监督检验所的实验室内，检测人员取来了10个盛装气体的专用袋，并在上面依次做好标记。

　　为保证所取样本的真实，在离开青岛前每个液化气瓶都被加了“封条”。因此，在寿光进行气体抽样时，检测人员看到的是完全密封的样本。抽样时，检测人员必须用工具将“封条”撕开，然后才能完成气体的抽取。整个取样过程，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据检测人员介绍，二甲醚的检测主要是通过一台气相色谱仪完成。“被抽取的液化气体被放入该仪器中，它会在后台连接的电脑上自动生成检测结果。”检测人员告诉记者，检测结果当天并不能出来，要拿到完整的检测报告需等一段时间。

　　经过耐心的等待，6月3日上午，记者终于收到了此次检测的检验报告。每瓶液化气都对应一份报告书，结果显示：4瓶液化气都含有二甲醚，且所占百分比均超过了40% 。其中：青岛永鑫源液化气有限公司样本，二甲醚含量高达44.8%，这也是所有样本中二甲醚所占比重最大的一个；恒安德液化气有限公司样本，二甲醚含量为40.9%；青岛市高科技工业园振宋液化气站样本，二甲醚含量40.2% ；家乐家液化气站样本，二甲醚含量42.4% 。青岛泰能液化气有限公司样本，未检出二甲醚。

　　下一步，我们会将暗访情况及调查结果向相关部门反映，本报也将持续关注此事。如果你知道内情，也可拨打本报热线80889088告诉我们。

　　D 算账

　　一瓶15公斤液化气能多赚12元

　　据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虽然二甲醚和液化气的市场价一直在波动，但一般情况下，二甲醚比液化气每吨便宜2000元左右，也就意味着每公斤能便宜2元钱。如果15公斤装的液化气瓶中掺入40%的二甲醚，意味着有6公斤的成本价比液化气低了2元 ，总计节省了12元的成本。这12元钱，实际上就是一瓶15公斤装液化气因掺二甲醚所额外赚取的。

　　◎相关链接

　　二甲醚究竟有何危害

　　二甲醚是一种化工原料，可以用作气雾剂的推进剂、发泡剂、溶剂、萃取剂等。它本身没有问题，并不是不能使用，但需要使用特殊的钢瓶和灶具才安全。二甲醚的热值仅为液化气的63%，燃气掺混二甲醚“买起来便宜，用起来贵”，而且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

　　二甲醚掺混会造成液化石油气钢瓶的橡胶密封圈腐蚀收缩，长期充装掺混气极易导致钢瓶阀门漏气，引起爆炸；掺混气形成的压力值高于液化气，容易导致安全事故；另外，普通液化气灶具的设计，是根据液化气的耗氧量、热值等指标设计的，使用掺混气，会导致火苗不稳定、断火，且会产生毒废弃物，使人头昏、恶心、胸闷，损害身心健康。

　　根据2008年年初国家燃气用具质量检测中心的实验结果，随着掺混二甲醚含量的加大，瓶阀橡胶密封圈的外形尺寸会逐渐收缩，其密封性能降低，容易产生漏气现象。正是因为问题的严重性，2008年年初，国家质检总局曾要求气瓶充装单位设立专人对气瓶逐只进行充装前、后的检查，不得在民用液化石油气中掺入二甲醚后充入液化石油气钢瓶内。

　　不按规定充装液化气瓶应受处罚

　　根据《气瓶安全监察规程》，气瓶充装单位充装非自有产权气瓶(车用气瓶、呼吸用气瓶、灭火用气瓶、非重复充装气瓶和其他经省质监部门安全监察机构同意的气瓶除外)；未按规定粘贴气瓶警示标签和气瓶充装标签的；重装前不认真检查气瓶钢印标志和颜色标志，未按规定进行瓶内余气检查或抽回气瓶内残液而充装气瓶，造成气瓶错装或超装的；责令改正，处1万元以上3万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暂停充装，直至吊销其充装许可证。

　　根据《城镇燃气管理条例》，燃气经营者未向燃气用户持续、稳定、安全供应符合国家质量标准的燃气，或者未对燃气用户的燃气设施定期进行安全检查，由燃气管理部门责令限期改正，处1万元以上10万元以下罚款。有违法所得的，没收违法所得；情节严重的，吊销燃气经营许可证；造成损失的，依法承担赔偿责任。文/图 本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