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全盘处理朝鲜工作 经济改革渐成重点

　　【作者：《财经》记者 蔡婷贻/文 】

　　朝鲜前路

　　朝鲜政治体制为金正恩平稳接班做了大量铺垫，但没有了金正日，半岛无核化谈判可能更为艰难

　　2011年12月19日，朝鲜中央通讯社和朝鲜国家电视台发布消息称，执政17年的朝鲜劳动党总书记、国防委员会委员长、人民军最高司令官金正日于12月17日逝世于出巡的火车上， 结束了他强势领导的一生。

　　尽管金正日健康不佳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但突如其来的死讯还是令世界各国感到震惊。出差在外的朝鲜人被告知尽速回国，北京、沈阳和丹东口岸的中朝交通立刻变得繁忙起来；各国情报机构和智库急于分析朝鲜内部情况；不少长期与朝鲜有贸易往来的商人则匆忙联络朝方伙伴，希望确认合作项目不会受到影响。12月19日当天，韩国股市应声下跌4%，表明投资者对半岛局势不安。

　　北京大学朝鲜文化研究所名誉所长崔应九教授对《财经》记者分析称，政权平稳过渡和国家安全将是朝鲜政府未来关注的两大问题。

　　朝鲜官方媒体19日报道，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中央军事委员会，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国防委员会、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内阁等五个部门共同发表了《告全体党员、人民军官兵和人民书》，宣誓服从金正日三子金正恩的领导。

　　中央党校朝鲜问题专家张琏瑰教授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金正恩此前在政府内并没有任何职务，但上述联合发布的声明表明，朝鲜党政军各部门已经正式推举金正恩为领袖。

　　由于朝鲜官方迅速明确了支持金正恩接班的立场，部分在金正日死后持观望立场的国家也陆续表示希望与新政权进行交流。美国国务卿希拉里表示，希望看到朝鲜有一个稳定的过渡。

　　不少分析人士认为，金正日猝逝带来的震动使六方会谈参与国直接体会到了朝鲜半岛和平稳定的重要性。

　　过渡安排

　　2008年健康状况急转直下后，原本讳言继任问题的金正日开始接班布局。

　　2009年4月选出的第十二届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在金正日生前共召开了四次会议。期间，会议多次调整了国防委员会和内阁成员构成，并修改了宪法。其中重要的人事调整包括，2010年6月第三次会议推举时任朝鲜劳动党平壤市责任书记崔永林代替军队出身的金英日担任总理，以及2011年4月第四次会议任命了新的国防委员会人民保安部长。

　　为金正恩接班抵定格局的是2010年9月的党代会，吉林省社科院朝韩研究所所长张玉山对《财经》记者表示。

　　自1980年第六届朝鲜劳动党代表大会以来，先后有四位中央政治局常委过世，其空出的职位一直未有人填补。2010年9月28日召开的党代会补足了这四个缺额，并推选出五位党中央政治局常委。除了金正日，其余四人分别是长期负责朝鲜外交事务的金永南、内阁总理崔永林、国防委员会第一副委员长赵明禄，以及朝鲜人民军总参谋长李英浩。会议还推举金正日担任党的总书记和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其1983年出生的三子金正恩被选为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会议前一天，金正恩与其姑母金英姬还被任命为朝鲜人民军大将。

　　不过，2010年11月赵明禄过世，加上刚过世的金正日，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目前只剩下三人。

　　自1995年实行“先军政治”的国策以来，朝鲜国内以国防委员会为最高领导机关，劳动党的功能受到很大限制。因此，多位朝鲜问题专家认为，金正日借助重新加强劳动党的功能，巧妙地将在政府中没有任何正式职务的金正恩带进了平壤的权力核心。

　　被正式拔擢后，金正恩与父亲金正日频频视察军队和工厂，参加了2010年10月10日劳动党65周年庆祝大会等多项大型活动。但直到金正日逝世，外界对金正恩的了解依然很有限，年轻和缺乏从政经验是对其最主流的印象。但长期投资朝鲜的瑞士商人阿伯特(Felix Abt)告诉《财经》记者，金正恩青少年时代在瑞士就读的学校认为他是一位聪明且具有潜在领袖特质的年轻人。

　　此外，记者采访的朝鲜问题专家普遍认为，2010年被提拔为国防委员会副委员长的张成泽，以及同年成为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的人民军总参谋长李英浩都是金正日安排用以辅佐金正恩的要员。韩国媒体表示，2009年2月升任国防委员会副委员长的前任人民军总参谋长吴克列将扮演稳定军方力量的角色。

　　韩国延世大学政治系教授文正仁和德鲁利(John Delury)近日发表文章称，他们没有看到任何接班带来的不稳迹象；家族成员、朝鲜劳动党以及朝鲜人民军将为金正恩提供由内而外的三层保护。文正仁是金大中时期的韩国总统办公室国家安全委员会顾问，在韩国被公认为“阳光政策”的诠释者。

　　曾经长期生活在朝鲜的阿伯特也表示，朝鲜应该能平稳完成过渡，这不只是因为金正恩拥有军方的支持，更是因为整个政治体制安排已经为他接班做好了铺垫，金正恩的家族成员和劳动党高官也将协助其巩固领导地位。

　　经济改革渐成重点

　　2011年12月26日，朝鲜《劳动新闻》发表题为《先军朝鲜的今天和明天》一文说，金正恩在金正日逝世后第一天起就开始处理国家全盘工作。文章强调，所有工作都同金正日生前一样在顺利进行。

　　但《财经》记者接触的多位朝鲜问题专家表示，为金正恩接班铺路的2010年党代会也意味着朝鲜在微调先军政治政策，试图让国家走回“以党领政”的道路，而伴随这一调整，朝鲜尝试多年的经济改革政策正逐步成为国家发展战略的重心。

　　据朝鲜官方媒体报道，金正日过世前几日还带领金正恩、张成泽等数名高级官员参观了平壤光复区的商业中心，并指示要及时供应民众需求迫切的商品。12月23日，朝鲜中央通讯社报道称，金正日过世前签署了向平壤市民提供新鲜鱼货的命令，12月22日鱼货开始在平壤发放。

　　朝鲜将2012年定为打开“强盛大国之门”的元年。为配合此政策，2011年1月15日，朝鲜公布了《国家经济开发十年战略计划(2011－2020)》，确定了基础设施建设、农业和电力、煤炭、石油、金属等基础工业及地区开发的战略目标。紧接着，朝鲜又成立了领导新经济建设的政府机构——国家开发总局，负责处理国家经济开发战略项目的“所有实施问题”。此前，朝鲜在2010年先后成立了大丰国际投资集团和国家开发银行，前者负责对外经济合作，后者则负责在政府财政预算外为主要建设项目筹措资金。

　　去世前半年，金正日于2011年5月20日至26日访问中国，希望汲取中国经济发展的经验。据新华社报道，“访问期间，金正日先后在牡丹江、长春、扬州、南京、北京参观考察了工业、农业、科技、商业以及与民生相关的项目。”

　　2011年也是朝鲜着力推动经济特区建设的一年。当年夏天，朝鲜与中国合作，启动了朝鲜东北部罗先自由经济贸易区和鸭绿江下游黄金坪岛两个开发项目。朝鲜政府赋予了罗先特区各种优惠政策。同年4月，朝鲜宣布重新开发原由韩国现代峨山集团投资的金刚山旅游特区，并于5月出台了《金刚山旅游特区法》，允许外国法人、个人和经济组织到金刚山旅游特区投资。

　　朝鲜的种种举措并非一帆风顺。2011年5月，大丰集团副董事长兼总裁朴哲洙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曾表示，该集团负责为金刚山旅游特区招商引资。但据记者了解，迄今为止尚无任何具体投资消息传出。韩国统一部8月30日表示，由于朝鲜2010年单方面没收了现代峨山集团的资产，因此在纠纷解决前，韩国政府呼吁各国政府或企业就赴金刚山旅游和投资保持克制。而朝韩双方现在没有表露出任何和解迹象。

　　不过，2012年将是金正恩执政的第一年，也是金日成诞辰100周年。多位朝鲜问题专家和与朝鲜有经贸往来的商人都认为，朝鲜2012年应该会做出一些更积极的举动来繁荣经济。阿伯特认为，经济将是接下来政府的工作重点。

　　日本《读卖新闻》2011年12月6日援引朝鲜消息人士的话称，金正恩在2011年11月经济工作会议上公开表示，“国民经济要在三年内恢复到上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的水平，达到吃米饭、喝肉汤、住瓦房、穿绸缎的生活水平。”

　　无核化前景

　　经济改革的成败决定了朝鲜在中长期内能否保持稳定，而国际社会现在更关心的则是半岛核问题。

　　自金正日执掌朝鲜以来，改善朝美关系，进而解除禁运，并获得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的贷款一直是其夙愿。然而，朝美双方缺乏互信，朝鲜拥核决心坚定，而美国必须同时兼顾韩日两国的对朝政策，因此朝美关系在金正日生前起伏不定，没有突破。

　　不过，据美联社报道，美国政府官员近日证实，美朝双方于2011年12月15日在北京就朝鲜核问题达成一项新共识——朝鲜暂停铀浓缩计划，而美国向朝鲜提供大规模粮食援助。两国初步商定，美国将根据朝鲜执行无核化措施的情况，考虑最多每年向朝鲜提供24万吨粮食援助。这项计划本应在12月19日那周宣布，但因为金正日的猝逝而中断。

　　朝鲜一直深信拥有核武器是国家安全的唯一保障。2009年4月，朝鲜甚至不惜为此单方面退出六方会谈。从2010年3月韩国天安舰沉没，到当年12月朝韩延坪岛炮战，半岛局势持续恶化，朝美关系也异常紧张。但在中国的斡旋下，朝美双方随后再度开始接触。2011年两国先后在柏林、纽约和日内瓦举行了三轮磋商，讨论了朝鲜中断核武器和弹道导弹试验，允许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调查团重返朝鲜，重启朝韩对话等问题。期间，朝鲜还于2011年8月公开表示愿意无条件重返六方会谈。

　　金正日突然过世使各方担心朝鲜是否会就已达成的共识提出异议。部分朝鲜问题专家认为，失去了金正日后，朝鲜半岛的无核化将变得更为困难。

　　张玉山表示，朝美双方可能需要再度确认已经谈妥的交换条件。崔应九则认为，“美国错过了在金正日任内达成无核化协议的契机，继任的朝鲜领导集体推动无核化政策的可能性不大，半岛无核化可能变得遥遥无期。”

　　而文正仁和德鲁利则强调继续接触的重要性。他们特别指出，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并没有因为金日成在1994年7月猝逝而停止与朝鲜的谈判，那之后朝美双方在三个月内就签署了协议，朝鲜由此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暂停了核试验。

　　朝核问题有关各方也正在积极奔走。2011年12月26日，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和日本首相野田佳彦在会见时表示，朝鲜半岛保持和平稳定符合有关各方共同利益，也是国际社会的普遍期待，中日愿为维护朝鲜半岛和平稳定一起努力。12月27日，韩国外交通商部第一次官朴锡焕与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张志军在首尔举行第四次中韩高级别战略对话，双方就维护半岛稳定达成共识。

　　此外，韩联社报道称，美国负责亚太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坎贝尔(Kurt Campbell)将于2012年1月第一周访问中日韩三国，就半岛局势进行讨论，而美日韩三国还计划于当月第三周在华盛顿举行三边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