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灵：中国存在过多金融压抑致企业缺钱

　　【《财经》综合报道】全国人大财经委员会副主任吴晓灵在2月4日举行的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第十二届年会上表示，中国存在过多的金融压抑，使得企业感到信贷资金紧张，普遍感到缺钱。要解决这个问题，最主要的任务应该是放宽信贷市场准入的门槛。

　　吴晓灵说，中国现在都谈到了信贷资金比较紧张，而且很多的企业都感到自己缺钱，但是中国缺钱吗？中国不缺钱，中国的钱很多，很多产品的价格已经高得离谱了，但是为什么企业家感觉到缺钱呢，就是因为中国存在过多的金融压抑。金融压抑造成有钱人的钱不能够到达需要用钱的人那里。

　　要解决缺钱的状况，吴晓灵提出三项建议：放宽信贷市场准入的门槛，放宽贷款公司股东资格的限制，鼓励中资机构投资设立融资公司，允许租赁公司吸收大额定期存款和发债融资。

　　以下为吴晓灵演讲实录：

　　吴晓灵：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

　　非常荣幸能够受到邀请来参加这个论坛，我确实认同企业家是市场经济的灵魂，而且社会财富的创造全靠企业家的劳动，社会财富的创造和丰富能够给所有人带来福祉，那么今天在我们这个市场上，金融服务和民间融资往往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但是我想借这样一个机会谈一谈我个人对金融市场发展方面的一点观点，可能有一些观点和大家不太一样，我希望在微博(http://weibo.com)上大家更多的批评或者是指正，要坚持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本质要求，坚持市场配置金融资源的改革导向，这是今年金融工作会议强调的重要原则，价格是引导市场主体行为的重要信号，加快推进利率市场化成为市场关注的焦点，我认同利率市场化的改革方向，但改进信贷服务的重点应该是大市场准入的限制，利率市场化的顺序和重点可以进一步讨论。

　　我想讲的第一个问题，是中国的利率市场化到底还有多远？

　　中国的利率市场化其实有任务，第一，是中央银行还在调控存款利率上限和贷款利率下限，控制了存贷款的利差，中国金融业丰厚的存贷款利差是他们获取利润的重要的来源，这也是得到市场众多批评的一点。

　　第二，在金融机构中对信用社贷款的利率有2.3倍的控制，其他金融机构的贷款利率上限完全放开了。

　　第三，在债券市场利率中对企业债有利率不超过储蓄存款利率40%的限制。我个人认为，控制存贷款利差是目前培育信贷市场、改进信贷服务的条件之一。因为金融配置资源的价格信号是筹资成本，贷款利率现在上限已经放开了，在央行有调控银根自主权的情况下，收紧银根会逼高市场利率，放松银根贷款下限会制约利率下浮程度，对中国经济会有一定的影响，但是中国经济往往是扩张的冲动更大，因而控制利率的下限相对于放开上限来说能够更好的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作用。

　　这张图上可以看到，蓝色的是09年的利率，紫红色的是10年的利率，黄色的是11年的利率，大家可以看到，在银根比较松的09年下浮的数字比较高，而在银根比较紧的2011年上浮的利率是比较高的，黄色的基准利率和上浮1.1倍和第四组柱子是1.3倍的这些利率都是很高的，说明我们的利率上限放开了之后，市场对于银根的松紧再贷款利率上是有明显表现的，这是配置资源来说。

　　从调控银根来说，各国央行是通过吞吐基础货币来控制目标利率及隔夜拆借利率，目前中国已经放开银行间的市场利率，我们现在经常拿中国人民银行公布客户的存款利率来和国外的利率比较，其实美联储和欧央行他们公布的利率是政策目标利率，即隔夜的拆借利率。这是政策目标利率和客户利率的表，深紫色的最下方的是美国联邦基金利率，这是他们控制的政策目标利率，但是客户利率，特别是贷款利率，还是比较高的，存款利率也是在目标利率之上的。

　　这是中国的政策目标利率和客户利率，我用是6个月的贷款利率曲线和6个月的存款利率曲线，上下是这样的，中间的深红色的是银行间的拆借利率，大家可以看到，在银根比较紧的时候，银行间的利率是会上去的，但是在银根松的时候，它会下来，特别是在08年、09年当银根极端宽松的时候，银行间的利率甚至于低于了同期限的存款利率，出现了利率的倒挂。这个说明我们银行间的市场利率已经能够比较好的反映了市场的资金供求情况。那么在债券市场上，企业债券利率限制已经被债券的期限和品种设计所突破，时间的关系我不多讲了。我们这张表可以看出来，我们存款，就是企业债的利率从来没有撞到1.4倍同期限利率的上限，而且有很多的中期票据和长期的一些其他的债券，他们因为名字不同，对于企业债券，它的40%的利率的上线其实是可以突破的。

　　第一，我讲了一下，就是我们现在利率市场化的状况是什么样的，我们现在真正没有市场化的是什么，刚才我说了，最主要的就是控制了存贷款的利差。那么控制存贷款的利差，有什么好处呢？除了我们平常所说的，由于我们国家的银行是通过剥离不良资产，然后进行财务重组上市，国家在银行改制的过程当中，背了很多的财务负担，那么在一定的时间之内保持银行的存贷款利差，保持银行的一定的盈利能力，是为了要更好的尽早的来偿还过去的历史欠帐。

　　除此之外，我们可以看到，小金融机构的缺失是民间借贷盛行的重要原因之一，而小金融机构的培育需要利差的保护。这是我们有同事帮我算了一下中资银行利差的情况，因为是内部资料算的，我不能公布绝对的数字，存贷款利差的趋势，大家可以看到，在各类金融机构中，中资金融机构中，存款利率最高的，贷款利率最高，就是水平，存款利率水平，贷款利率水平和利差水平高的是哪些机构呢？是农信社和小型金融机构，而他们的盈利水平，实际上是不高的，而大型的金融机构它的存款利率水平，贷款利率水平和利差在中资机构里面是低的，但是它的盈利能力是最强的，我列出这张表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如果想打破在信贷市场上的垄断局面的话，我们需要更多的培养中小型金融机构，而中小金融机构恰恰在盈利方面比较弱的，他需要在一定利差的保护下来进行生存。

　　中国需要有社区内服务的小金融机构，存款保险制度的建立有利于保护存款人，但对小金融机构是更严格的市场约束。

　　所以我们想，如果要说我们想更多的培育我们的小的金融机构，而且在竞争的过程当中，不要过多的小金融机构被淘汰掉，我们在一定的时期之内给予利差的保护是有一定的好处的。中国现在都谈到了信贷资金比较紧张，而且很多的企业都感到自己缺钱，但是中国缺钱吗？我在多次场合都说过，中国不缺钱，中国的钱很多，很多产品的价格已经高得离谱了，但是为什么我们的实业家、企业家感觉到缺钱呢，就是因为中国存在过多的金融压抑，刚才张维迎说了一句话很好，财产权利，人需要有财产的自主权，我认为金融业务的很多的品种，实际上是客户的财产权的一种运用，包括借贷和投资，但是我们对于个人的借贷和投资，是保护不够的，而且我们有很多的金融工具在中国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也就是说我们缺少把有钱人的钱，想投资人的钱，想把自己的钱借出去的人，他们的资金流向那些想筹资人那儿去的渠道，也就是说我们的金融压抑造成有钱人的钱不能够到达需要用钱的人那里去的这样一种情况。

　　那么我们现在要解决缺钱的问题，最主要的任务我认为应该放宽信贷市场准入的门槛。在中国来说，现在有很多村镇银行，最近国务院提出来了要加大对小微企业的服务，提出来了可以让经营好的小贷公司转为村镇银行，但是我认为如果想让小贷公司变成村镇银行，应该放宽村镇银行发起人的资格限制，也就是说不要让它必须是20%的资本金都在银行的控制之下，因为如果说要把一个经营比较好的小贷公司转成村镇银行，把控制权转出去，很多人是不愿意的。而且我们也可以看到如果是一个负责任的企业家，一个大股东，他能够做好一个小贷公司，他也能够非常认真的珍惜机会来做好一个村镇银行。因而，放宽村镇银行主发起人和大股东的资格限制，对于小金融机构的发展是非常重要的。

　　第二，要放宽贷款公司股东资格的限制，现在银监会有金融牌照的贷款公司，但是这个贷款公司必须是100%银行的股东，社会上的小贷公司可以由社会资本的进入，但是到现在他的身份不明，我在多次场合说过，小贷公司应该是一个非公众金融机构，因为它没有吸收社会公众的钱，只是拿股东的钱在放贷，他们是不面向公众吸收资金的非公众，到现在已经有4000多家小贷公司了，但是贷款公司它有金融牌照，在金融市场上是名正言顺的，但是它必须是100%的银行股东，因而它难以进入。

　　第三，我希望鼓励中资机构投资设立融资公司，允许租赁公司吸收大额定期存款和发债融资，因为他们不吸收小客户的钱，可以放开。

　　我们利率市场化应该是什么样的步骤呢？我想首先是应该加大贷款利率下浮的幅度，放开信用社贷款利率的上限，我认为这件事情今年就可以做。第二，可以取消贷款利率下限的限制，放开债券利率的限制，最后一步放开存款利率的上限，很可能大家对我的这个观点不太认同，有些人认为现在最急需放开的是存款利率的上限，认为负利率对老百姓的存款是一种剥夺，我个人认为，现在放开存款利率上限还不是时候，有几点考虑：

　　第一，受国际利率环境的制约。

　　第二，如果要是有存款利率上限的控制，当大家觉得存款不太上算的时候，其实是有利于促进直接金融发展的，大家想一下，美国的金融托媒，美国的资本市场的发展，美国的共同基金的发展原由是什么，就是因为银行存款有上限的控制，而且中国是一个借贷比较多的国家，我们贷款的存量和M2的存量都已经是我们GDP的两倍了，是世界上比例最高的。我们还想把大量的钱留在银行，让银行放贷吗？我们应该创造更多的金融工具，让金融市场能够发展起来，让资本市场能够发展起来。其实银行由于管制了利率的上限，推出了很多的理财产品，这些理财产品就是在规避利率的上限，也在给老百姓创造更高的收入，而这些理财产品，如果规范化的话，它就是各类的证券类投资基金。实际上我们如果要是这样来发展的话，是能够促进证券市场基金的发展和多种金融产品的发展。

　　第三，存款负利率不影响资源配置，影响的是收入分配，那么严重通货膨胀的时候应该推行定额保值储蓄，有钱人应该把你的资产做多种组合，去赢得财产性的收入，而对于那些没有能力去进行资产配置的国家应该对这些小储户给予利息的补贴，保值储蓄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我们的银行已经是股份化的了，通过财政给小储蓄人一些补贴，比如说一个劳动年龄的人给10万块钱保值贴补，我想能够涵盖中国95%以上的人群，这是我对当前要解决信贷市场服务不足和民间借贷没有得到很好的引导的一点意见。

　　总的来说，我同意利率市场化的方向应该稳步的来推进，但是第一步不是放开存款利率的上限，而是要放开金融机构进入的限制，让更多的市场主体来竞争，只有竞争的市场才有合理的价格。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