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政策驴象斗法

　　过去的10年可以说是美国财政纪律“失去的十年”，无论是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都为票仓利益而在税收上逃避财政责任

　　驻华盛顿记者 蒋旭峰

　　海湾战争后的1992年，比尔 克林顿凭借“It's the economy, stupid”(笨蛋，经济才是关键)的竞选口号，将竞选议题锁定经济而非不能填饱肚子的社会和道德领域，最终打败老布什而问鼎白宫，成为任上有所建树的美国总统。

　　又逢大选之年，当前美国主要民调显示，选民们目下最关心的，是税收、赤字及失业率等经济议题，今年的美国大选，驴象两党拼经济的好戏已然上演。

　　税收，美国总统生命线

　　美国开国元勋本杰明 富兰克林曾言：“美国人只有两件事逃避不了，一是死亡，二是税收”。税收不仅是一国进行经济规划和资源分配的主要财政杠杆，对于美国总统也有着“可以载舟、亦可覆舟”的生命线意义。

　　对于美国当前的税收体制，奥巴马总统毫不避讳地称其体制繁缛、陈旧。在美国，连国内税收署(IRS)署长都要找会计师来帮助报税，可见这一体制的合规成本之高。上一轮大规模税收改革是在1986年里根总统时期，而这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利益团体将各种税收优惠条款“塞”进税法，使得这一体制的不公正性和低效性日渐凸显。

　　应该说，衮衮诸公都曾宣称彻底改变现状，但最后都囿于现实政治考量而未能真刀真枪地改革。

　　2月22日，奥巴马政府宣布将推动企业所得税改革，这是白宫在推进税改领域迈出的实质性一步；加上奥巴马在今年国情咨文演讲中阐述的个人所得税政策立场，奥巴马政府“劫富济贫”和向重点行业资源倾斜的税收框架已基本成型。无独有偶，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领头羊之一的米特 罗姆尼当日也针锋相对地公布了其税收及其他经济政策主张，两大阵营的经济政策经纬线逐渐明朗。

　　票仓利益VS财政纪律

　　“美国联邦政府的财政状况一团糟”，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美国前众议长金里奇的这番激进言论，某种程度上有其合理性。

　　自1950年至2000年的半个世纪内，美国联邦政府的年税收收入占GDP的比重平均为17.9%。在小布什及奥巴马政府实施多年减税政策后，到2010财年这一比重降至14.9%。个人收入所得税、雇主和雇员缴纳的用于社保体系的薪资税、企业所得税仍是联邦政府的三大税源，占2010财年税入的比重分别为42%、40%和9%。

　　过去的10年可以说是美国财政纪律“失去的十年”，无论是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都为票仓利益而在税收上逃避财政责任。共和党致力于维持给富豪阶层的减税政策，给中低收入阶层减税只是政治“遮羞布”；民主党则极力争取给中低收入选民维持低税收优惠，取消给富人的减税政策。奥巴马和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在为各自票源减税的大方向上没有区别，差别只在于减税幅度和受益群体。

　　博弈三大税源

　　在第一大税源“个人收入所得税”方面，奥巴马政府建议将家庭年收入在25万美元以上的家庭收入所得税从当前的35%回调至2001年小布什政府减税前的39.6%，对中低收入者的减税政策维持不变。奥巴马的理念支撑，就是要建立公平社会和基业长青社会，赞成提高富人收入所得税的“巴菲特原则”，成为奥巴马目前政策演讲的口头禅。

　　共和党候选人罗姆尼并没提出激进的单一税主张，而是赞成将现有的个人收入所得税率降低五分之一，将富人的最高收入所得税从35%降至28%。

　　近来风头强劲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前宾夕法尼亚州联邦参议员里克 桑托勒姆，则主张将目前的六档个人收入所得税简化为两档，富人和穷人的收入所得税分别降至28%和10%。共和党总统候选人赞同减税，是认为这样能刺激经济增长，从而增加就业和扩大税基。

　　在第二大税源“薪资税”上，奥巴马政府2010年底与共和党激烈博弈的结果，是将小布什时代的减税政策延期两年至2012年底。2011年和2012年，白宫经历了数次关门危机，争锋的主要焦点，就是涉及1.5亿美国工薪族的薪资税问题。今年2月，两党终于达成了将薪资税减税两个百分点延长至2012年底的方案，因为共和党阵营意识到，在大选年和工薪阶层“过不去”，有违他们一贯赞成的减税立场，会失分较多。

　　在第三大税源“公司所得税”上，奥巴马政府主张将美国联邦企业所得税最高税率从35%降至28%，为了鼓励清洁能源等制造业的发展，联邦政府将通过多种税收优惠使这些制造企业实际缴纳的企业所得税率不高于25%。

　　尽管美国的名义企业所得税率在全球主要发达国家中仅次于日本，但由于种种税收抵免优惠，美国企业近年平均缴纳的企业所得税不足30%，大量盈利来自海外、亏损来自国内的跨国公司，甚至可以借用税收漏洞而分文不缴，因而备受民众诟病。

　　共和党阵营主要候选人给企业开出的“甜头”则更诱人：罗姆尼提议将企业所得税降至25%；桑托勒姆提议制造业公司不缴纳企业所得税，其他公司只缴纳17.5%的企业所得税；得克萨斯州联邦众议员罗恩 保罗提议将企业所得税调降至15%；金里奇更建议将企业所得税调低至12.5%。

　　政策分野：偷笑的富豪

　　最能体现两党政策分野之处，是资本利得税和遗产税这两个税种上的政策。“股神”巴菲特2010年实际缴纳的联邦个人收入所得税仅为17.4%，低于他办公室的清洁工，其中的重要原因就是巴菲特、罗姆尼等超级富豪的主要收入来自股息等投资收益，目前美国投资人士缴纳的资本利得税仅有15%，成为美国社会贫富悬殊的一个重要体制性因素。

　　奥巴马提议将资本利得税提高到20%；金里奇和保罗建议取消资本利得税；桑托勒姆提议将现行的资本利得税率进一步降至12%；罗姆尼提议取消家庭年收入在20万美元以下人群需缴纳的资本利得税，家庭年收入在20万美元以上的人群，则保留现行的资本利得税率。

　　遗产税被美国民众戏称为“死亡税”。当民主、共和两党2010年底通过遗产税减税方案时，人们开玩笑称，躺在医院里的老富翁们终于可以在来年含笑九泉了。根据当时的妥协方案，在未来两年，每人的遗产税免征额将提高至500万美元，最高税率则降至35%。奥巴马提议将遗产税恢复到2009年的水平，也即每个富翁的免征额降至350万美元，最高税率提高至45%。“金元在美国政坛是说话管用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保罗 克鲁格曼一语道破。由于重要竞选捐款人都是富豪，四位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无一例外地坚称要取消遗产税。

　　共和党候选人：“我更保守”

　　在税收以外的政府开支、医疗保险等经济政策上，共和党四位总统候选人都竞相强调“我更保守”。奥巴马上任前承诺在任期内将美国的公共债务总额减少一半，但是在他任内前三个财年的财政赤字年年超1万亿美元，成为共和党阵营攻击的把柄。

　　奥巴马以提高医疗保险、食品券等社会福利覆盖面、延长失业救济金申领时间、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来提振即期需求、倡导社会公平的经济政策颇有林登 约翰逊总统“伟大社会”构想的影子。

　　共和党阵营奉若圭臬的是小政府、自由市场、减少行政干预的里根经济学。曾让克林顿总统白宫关门的预算鹰派金里奇，攻击开支无度的奥巴马是“食品券总统”；罗姆尼称自己是马萨诸塞州历史上最保守的州长，任州长期间赞同奥巴马医改的他，改口说入主白宫后要推翻医疗改革；桑托勒姆痛斥政府给汽车业和华尔街提供救助；赞成终结美联储和回归金本位的保罗强调“把钱交给美国政府花靠不住，政府效率低下。”

　　但是，政治家的承诺和经济治理现实之间往往会有差距。奥巴马上任初宣称迅速将失业率降至8%的承诺至今未兑现。美国无党派争取制定负责的联邦预算委员会近日公布的报告，又说穿了皇帝的新装，在向选民分发减税“糖果”但又强调预算平衡的四位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中，仅有保罗一人称在入主白宫后降低美国赤字，其他三人都会增加美国赤字。此外，不要忘记，在推崇供给学派政策的里根总统任内，美国社会的贫富悬殊差距进一步拉大。 “他就是个骗子。”这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保罗近日在电视辩论中对桑托勒姆的攻击。此语有偏激之虞，但提醒人们观察大选政策观点交锋时，不要忘记政治选举和现实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