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战争:19%法国人是移民或移民第二代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5-04 07:52 来源: 东方早报早报记者 兰卉 发自法国
如果法国总统尼古拉·萨科齐和社会党总统候选人弗朗索瓦·奥朗德要在本周日的最终对决中一分胜负的话,他们将不得不依靠一个特殊群体的支持移民。
19%的法国人是移民或者移民第二代。第一次世界石油危机影响之下,法国政府于1974年首次出台了移民控制政策。面对当前法国社会不断攀升的失业率,萨科齐和奥朗德在移民政策上的强硬态度更加明确。
奥朗德认为法国的合法移民人数“不嫌多”,但“有太多的非法移民”。非法移民在法国必须居住多少年才能转正?奥朗德回答:“在法国领土上连续居住至少5年,和拥有一个雇用承诺,以及小孩在法国上学至少已5年的无证家长。”奥朗德强调,他不会增加无证外国人身份转正的人数,目前每年大约有3万人。
萨科齐早先已宣布要收紧移民政策,“不是不喜欢移民”,而是接收能力有限。他重申要把法国每年接待的移民人数减半,从18万人减为9万人。他宣布要设立一个专门的行政法官职务,负责处理移民的留置问题。他也重申要对申请家庭团聚的移民设立法国语言与文化的考核措施。最后还重申要限制移民享受社会救济的权利:在法国居住至少10年和工作至少5年的外国人才可享受积极互助收入和最起码的养老金。
马什杜纳·穆罕摩提纳(Machtoune Mohammadine):“我可不想有一天,没有权利见我的孩子和老婆,没有权利回家。”
法国东北部的梅尔塞姆(Melsheim)是个只有586名居民的小村子,村外望不到边的田地里偶尔有成群的小鹿伏着打盹,摩洛哥人马什杜纳·穆罕摩提纳(Machtoune Mohammadine)一家住在这个村子里。
马什杜纳是凯富保温材料公司的员工,公司承接了法国很多核电站的工程项目,他从进公司到现在的15年时间都泡在各大核电站里做内部的防火工程。家里三个孩子,两个儿子7岁和5岁,小女儿刚3岁。
1974年7月27日, 马什杜纳清楚地记得这是他踏上法国土地的日子。同年,法国首次开始实行移民控制。
二战结束后,法国因重建需要大批劳动力。从1946年开始,法国企业从欧洲其他国家以及前殖民地引进外来劳动力,其中有70多万阿尔及利亚人和大批摩洛哥以及其他非洲国家的移民来到法国,他们当中三分之二都是矿工和工厂工人。
当时马什杜纳的爸爸正在摩洛哥一处工地上干活,听完招工老板的介绍,便帮儿子签了一纸合同,完全不会说法语的马什杜纳在一个月后就到了法国。马什杜纳在快餐店打过工、卖过吸尘器,最后误打误撞进了核电站工作,“在核电站里面有很多北非来的移民,他们干的是最累危险系数最高的活,比如处理核废料的工序。我们这样的移民很少有做到高层的,最多就是小工程的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2005年,马什杜纳第一次遇到了“证件问题”。“当时我是去北部上班,到了门口,他们不让我进去,说新规定光有这个居住证是不可以的,还要护照,而且必须是在有效期内的护照!有些人因为护照过期必须要等上几个星期、一个月拿到新护照才能上班。”马什杜纳无奈之下,重新通过大使馆办了新护照。
马什杜纳所在的公司有前往海外工作的机会,语言、技术、经验都没有障碍,但是马什杜纳去不了:“只是因为我不是法国人。”
马什杜纳家算得上法国典型的中产家庭,前两年买下的房子分上下两层,还有地下室和花园,太太是当地人,在5公里外的私立学校做老师,平日里照顾三个孩子和料理家务。
马什杜纳说,“相比起其他人来说,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我还是决定现在必须申请法国国籍了,因为照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说你十年的居留期限到了,现在请你离开法国,回到自己的国家去!想想巴黎埃夫里警察局门前那些睡在街上彻夜排队的人,他们仅仅是为了更换他们的长期居留证,就得睡在大街上?我有老婆孩子,我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马什杜纳期待着大选的总统候选人能好好想想居留证的问题,因为移民政策带来的恐慌头一次开始渗透到他这样的中产阶层。他拿着一摞要填的表格说,“希望我的申请可以被接受。”2011年法国公共当局批准入籍人数下降30%,由2010年的9.45万人降到2011年的6.6万人。
党东·马丁·弥拉 (Tendon Martin Mila):“这是种族歧视,我不愿意求他们,求了,他们就赢了。”
46岁的喀麦隆人党东·马丁·弥拉(Tendon Martin Mila)同样也在准备申请加入法国国籍的文件,他希望这可以给他的找工作之路带来一丝曙光。
党东住在斯特拉斯堡火车站附近一个中低档社区里,只有最简单的卧室、厨房、卫生间。因为工作时间不固定,他并没跟老婆孩子住一起。
“我1989年到法国,在斯特拉斯堡读了10年书。”党东一边说,一边拿出他的学生证,每两年一换的学生证记录了党东的求学经历,最后三张学生证上面写着:他是博士生。
与他的经济学博士学位证书放在一起的,是他的工作履历表,在麦当劳做夜间清洁工、在加油站工作,2000年他终于在家乐福签到了唯一一份CDI(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 。从2003年4月23日到2005年9月1日,党东失业了,“我几乎投遍了法国所有的省和所有类型的工作。后来我也学聪明了,在简历上不写Mila这个名字,因为一看就知道是非洲移民,简历直接就被扔一边了。这样操作我还真得到两次面试的机会,但是一进去,他们就惊讶了,"原来你是 ……"是的,原来是个黑人。我自然被以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了。”
2005年萨科齐再次出任内阁部长并于年底铁腕镇压了“巴黎骚乱”,为2007年赢得大选打下了基础。这场号称“法国1968年后最为严重的骚乱”充分暴露了法国移民政策所存在的问题和不断加剧的种族歧视。
2006年10月开始,党东到当年的喀麦隆同学开的私人保安公司上班,他说:“大部分法国人说到安全问题就想到黑人,认为黑人就是暴力的、生来就是做保安的命,看看超市里的保安,清一色黑人。如果放一个白人在超市里抓小偷,是没用的,我们一上去就能把人给唬住。”像党东一样找不到工作的老乡太多,保安公司里全是非洲移民,80多人的公司有法国博士学位的就有6个,本科以上学历至少有20人。党东拿出他的工资单,最末尾写着:1103.48欧元,只比法国最低工资标准多7欧元,2011年底法国最低工资标准是净工资1096.57欧元。
党东几个月前申请了就业培训,但是被拒绝了两次,他说:“我很清楚,他们就是种族歧视,他们当然不承认。有些黑人会厚着脸皮,笑着去央求他们,这样当然是可以达到目的。但是我不会也不愿意,我去求了,他们就赢了。”
面对铺了一沙发床的文凭、工作履历、各类申请表格,党东并不太愿意现在就承认,过去近20年打零工是对智力的浪费,因为他还在坚持做他的商业企划书:“我一直想开餐厅,但找不到资金。我申请法国国籍一大原因就是,现在不换身份就没法向银行申请贷款,那我更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跟一个法国人结婚,早就可以申请国籍,但我一直没换,因为我很骄傲于做喀麦隆人。”党东说着,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翠绿色选票,“去年喀麦隆总统选举,我还去巴黎投票了。我留了一张作纪念,因为换了国籍,我就没有资格参加投票了。”
在内政部长盖昂的推动下,法国2011年收紧了取得法国国籍的条件,外国人要想申请加入法国籍,法语水平必须过关,申请人在相关的约谈期间通过法语和文化水平评估审查之后,还必须签署一份“法国公民权利与义务公约”,这个公约主要提醒签约人遵守法国的原则、价值及象征,公约还强调:“您成为法国人之后,就不能够再要求其他的国籍了。”
羽华、王先生:“这是爱丽舍宫的邀请函,这是内政部的拒绝信。”
2012年春节,巴黎13区政府请来了奥朗德的竞选班子和内政部长盖昂参加13区的春节嘉年华,26岁的羽华(化名)和另外5名中国学生在活动结束时见到了奥朗德,“当时我们6个人要跟奥朗德讲的是同一件事,我们的工作许可申请都被拒绝了。”羽华说。
2011年5月31日法国内政部、劳工部以及高等教育部发出一封通函“盖昂通函”(Circulaire Guéant), 作为职业移民的总体政策的一部分,限制了外国留学生毕业后获得工作许可即领薪人的身份和在法国公司工作。
正是这一纸通函难住了羽华。羽华2007年来法国,去年拿到了计算机专业的硕士文凭。8月签下工作合同以后,她递交了工作许可申请。等到12月来了一封拒绝信。第二天羽华就到公司准备上诉材料,想力争这个留在法国的机会。
“盖昂通函”发出后影响学生人数超过千人,各高校、学生团体在法国各地举行游行,抗议“盖昂通函”。12月10日,60多名法国著名知识分子艺术家律师、医生等请愿呼吁将其废除。今年1月12日内政部对此前通函做出了修改,同意重审被拒绝的材料,称为“新盖昂通函”。新规称,获得至少硕士水平文凭的外国留学生可以享受新通函的措施,可获得颁发工作许可。
“新盖昂通函”出来以后,羽华第一时间递交了重审材料。“等来等去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不论是上诉的,还是重审的。”羽华讲述着那些繁琐的程序,其中夹杂最多的一个词是“等待”。
在等待一纸工作许可的6个月里面,公司和羽华签合同的岗位已经满了, 就算她拿到了工作许可也必须重新找工作。她说:“申请程序中需要公司准备非常多的材料,他们支持我到底,已经非常不错了。我也可以理解让公司空着位置等一个人6个月甚至更久,也是不现实的。”3月底,羽华接到了公司转发的邮件,她的工作许可已经获批。
羽华在巴黎一直跟姐姐、姐夫住在一起,就在她拿到工作许可的几天前,姐夫王先生也递交了自己的上诉材料。
“这是内政部的拒绝信,这是5位国会议员的支持信,这是爱丽舍宫的邀请函。”32岁的王先生拿出了厚厚一叠重审材料,解释道。
每逢春节,法国总统府爱丽舍宫都会组织新春招待会,邀请以华侨华人为主的亚裔代表共庆春节。2012年有800多名中国人参加,王先生就是其中一位。但法国总统也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他的工作许可申请同样被拒绝了。
马什杜纳期待着大选的总统候选人能好好想想居留证的问题,因为移民政策带来的恐慌头一次开始渗透到他这样的中产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