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兴经济体资源民族主义回潮 中国走出去遇阻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5-30 11:49 来源: 财经国家周刊文/《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陈少智
为增强控制力和提高政府分成比例,越来越多的新兴经济体在能源资源领域进行国有化;其虽非世界主流,但对中国“走出去”造成掣肘
一波能源资源领域的国有化浪潮,在5月初突然席卷新兴经济体。
5月1日,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突然宣布,对西班牙电网集团所属的玻利维亚国家电网公司,实行国有化政策;
5月4日,阿根廷总统克里斯蒂娜签署法令,宣布对西班牙雷普索尔公司控股的阿根廷最大石油企业YPF公司实施国有化;
无独有偶。几天后,印尼也颁布了新的矿业投资及矿产品出口条例。其中不仅大幅提高矿产品的出口税率,还重申了外国矿业公司在投产后的5~10年中,必须分阶段向印尼政府或本地合作伙伴转让至少51%的股权,外国企业持股不得超过49%。
很快,蒙古宣布了拟实施的新外商投资法案,拟规定“蒙古国资本必须持有战略性资产的51%”,而所谓“战略性资产”,第一项则是自然资源……
“近几年来,随着能源资源价格的不断高涨,全球进入了资源为王的时代”。中国国土资源经济研究院资源经济管理研究室副研究员胡德文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为了增强资源国的控制力和提高政府分成比例,越来越多的国家在能源资源领域采取了国有化”。
第三轮资源国有化
进入二十世纪以来,被称为“资源民族主义”的全球能源资源领域国有化运动,已经发生过三轮;这一点,在石油领域尤为明显。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民族独立解放运动席卷全球,拉美地区石油国家纷纷开展石油资源国有化运动。1922年,阿根廷创办全球首家“国家石油公司”,拉开了全球石油资源国有化的序幕;接着,玻利维亚和墨西哥强行将在本国经营的国际石油公司收归国有;其余南美国家纷纷效仿。
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这一潮流席卷中东,伊朗、伊拉克、利比亚、沙特等国为摆脱国际石油公司对本国石油资源的控制,纷纷开展取消或修改“石油租让地制度”,或争取石油开发参与权,或直接国有化石油资源。
这第二轮国有化风潮,彻底改变了全球能源格局,影响深远。
但是,国有企业无法克服效率低下、腐败严重的弊病。上世纪80年代,拉美经济普遍遭遇“失去的十年”;在债务危机困扰下,拉美国家纷纷进行自由化市场改革,昔日国有化的南美能源资源企业,又纷纷私有化。YPF公司,就是这一阶段阿根廷的市场化改革成果。
进入本世纪后,全球出现了一轮罕见的经济大牛市,旺盛的石油需求和诡异的中东局势,导致国际油价狂飙,因此引发第三轮石油资源国有化浪潮。
2006年3月和5月,委内瑞拉和玻利维亚分别宣布再次实行石油国有化。
2006年8月,俄罗斯官方宣布尤科斯石油公司破产,其资产在2007年被出售;这个被西方诸多学者批为“赤裸裸的政府抢劫”,拉开了俄罗斯石油工业“重返国有化”的序幕。
2012年7月1日,澳大利亚的碳税和矿产资源租赁税在经历长时间拉锯战、“损失”一位总理后,将正式实施。这两项主要针对矿产和能源企业的税收,一度遭到全球矿业巨头的联合抵制。
“不管是提高税收,还是直接收归国有,其目的是一致的,都可以看做是‘国有化’的一种形式”,胡德文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不同的地方在于,一个通过市场手段来调节资源分配,一个是用行政手段来加强对资源的控制”,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对外投资合作研究所周密博士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并非主流
从本轮资本拥有者与资源掌控者的近期博弈结果看,诸多资源国无疑正稳操胜券。
对这股资源能源国有化的潮流,很多业内人士早有预断。
2010年6月,安永(Eenst&Young)全球采矿与金属业主管合伙人Mike Elliott曾对外表示,全球矿业和金属领域“国有化”现象更明显,“政府对矿业交易的影响力加大,不仅仅是中国,全球都是一样,澳大利亚最近建议设立资源超额利润税,就是矿业国有化的一个例子”。
2011年夏季的达沃斯论坛上,美国纽蒙特矿业公司CEO理查德对外表示,在他参加的分论坛讨论中,多数小组成员认为资源的国有化会是未来的一种趋势,“同时我们一致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趋势”。
世界三大评级机构之一的穆迪公司,却有一些不同看法。
穆迪公司近期发布的“每周经济报告”称,拉美似不会出现国有化浪潮;未来可能出现的国有化,应仅局限于该地区“体制框架薄弱”的国家。
穆迪公司亦认为,国有化做法“无疑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一个国家未来的投资或金融形势”。
对此胡德文表示认同,“这次的国有化浪潮,属于周期性波动;一直以来,这些国家的政策就在始终在市场与国家干预之间摆动”。
譬如此次对YPF公司实施国有化的阿根廷,曾在上世纪80年代遭遇债务危机重创。1989年,总统梅内姆执政后,实施大规模经济改革,大力推动国企私有化和经济自由化;从2003年始,阿根廷连续多年实现7〜8%的高速增长。
但金融危机爆发后,阿根廷债务问题恶化;自2001年外债违约以来,阿根廷至今无法重返国际金融市场融资,只能从少数国家借得高利贷。尤其是2010年,阿根廷忽然成为能源净进口国,贸易逆差严重。
阿根廷总统克里斯蒂娜认为,在阿的外国石油公司没有将利润用于在阿根廷的再投资,而是将利润汇往国外,“能源对任何国家都极为重要,不能将能源企业管理权置于私企手中”。
根据克里斯蒂娜提交的《阿根廷石油主权》法案,阿根廷政府强行收购YPF51%的股份并对其予以接管,但赔偿金数额却一直悬而不决;YPF原控股方雷普索尔公司的母国西班牙、欧盟和美国,都对阿根廷的石油强制国有化政策提出严厉批评,认为此举损害该国商业环境,打击了外来投资者信心。
阿根廷能源分析师阿德里安表示,阿根廷石油产、储量下滑已持续多年,政府要想改变这一局面非常困难,因为“保证每年数百亿美元的投资并非易事,特别是在YPF国有化之后,吸引外资将更加困难”。
彭博新闻社报道称,YPF被国有化后,已有8家原计划投资阿根廷Vaca Muerta油田的外国公司退出谈判。
值得注意的是,在拉美,不主张能源资源国有化的国家却是多数。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所所长助理牛海彬撰文称,“国有化浪潮并没有波及整个南美地区;比如智利、巴西等国家,就采取了具有不同特点的能源发展战略,并在一定程度上与委内瑞拉等国的发展模式形成竞争关系”。
以矿业大国巴西为例。上世纪末期,巴西一直致力于推动国企私有化进程,领域从原来的小型国企,已全面扩展至矿业、基础设施和金融等各领域,比如著名的全球矿业巨头淡水河谷,已实现私有化。
1999年巴西修宪,使得外资企业在该国获得国民待遇,外资在矿企的股权比率限制亦被彻底取消。
中国“走出去”遇阻
资源“国有化”浪潮,对加快“走出去”、乐于海外收矿的中国企业而言,不是个好消息。
2012年2月初,阿根廷政府宣布取消对大型石油企业的两项财政优惠,为阿政府节约了20亿比索的资金,但中海油(0883.HK)入股的泛美能源公司和中石化在阿根廷的子公司都遭到波及,并蒙受损失。
“蒙古本国资本必须持有战略性资产的51%”的消息,令神华集团和中国铝业在该国的诸多并购项目,面临重新评估。
“国有化风险,对投资国、东道国、跨国公司三者的影响都十分重大,直接影响到对外直接投资的资金流向、发展趋势以及全球性战略的实施”,胡德文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尤其是对于我国中小型企业的影响会更大”。
周密则认为:“国有化给企业带来的最大损失,并非仅仅是眼前看到的这些。多数国家在国有化过程中,是能够适当而及时地对股东给予补偿的;真正的损失,则来自失去这些资源后的未来收益”。
但是,在诸多专家看来,此轮“国有化”浪潮,与过去两次相比有着很大不同。“投资的大门,并没有完全拒绝外资进入,只是提高了进入的门坎和控制得更严”。
摩根大通亚太区创投公司一位高管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资源国的国有化,带来的不仅有投资风险,同时还蕴藏着巨大机遇”。
“国有化运动必然造成资源国市场的重新洗牌;中国企业完全可以利用这一机会,从原本被国际巨头所占据的市场中获得破局,从而与资源国打下良好的合作基础”。
对于诸多资源国而言,普遍存在着资金不足、经营不善、设备老化、技术力量薄弱、基础设施不完善、开发成本过高等问题。他们非常需要有实力的大型跨国石油公司投入资金和技术,来帮助他们将资源开发出来,变成商品,满足国际市场的需求。
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的一句话,十分贴切地表达出了资源国对外资的看法:“我们欢迎外国公司来投资;但我们需要的是伙伴,而不是资源的主人”。
以壳牌公司为例。目前该公司开发大多数的油气资源,多在深海和开发难度非常大的区域。“这些资源,如果没有技术上的支持,资源国是无法独自开发的”,壳牌中国一位执行经理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正是因为有着技术上的优势,使得壳牌和资源国的合作,有着双赢的效果”。
“在未来的竞争中,中国企业不能只依靠资金优势;技术优势,才是最根本的竞争力”,胡德文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做足功课,才能规避相关风险”。在采访中,诸多专家特别指出,中国企业要想走得更远,必须积极进行海外投资风险评估,“尤其是在政治现象复杂的拉美、非洲等地区,中国企业如何应对资源国的政策不稳定性,对政局的全面了解及评估至关重要”。
另外,诸多专家也认为,无须过于夸大“资源民主主义”抬头造成的影响。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公共政策所副所长于宏源认为,近期资源民族主义已屡屡受挫。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正是非常规油气资源的崛起,使得“能源峰值理论”渐失市场;另外,“资源民族主义主要针对的对象是美国,而美国能源自给化程度的日益提高,将削弱世界范围内的资源民族主义”。
兖州煤业(600188.SH)副总经理兼董秘张宝才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澳洲矿产资源租赁税的出台,确实会给我们带来一定影响,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根据兖州煤业的测算,矿产资源租赁税的征收,仅会使他们吨煤生产成本上升1澳元。“还是可以接受的”张宝才解释称,“30%的税率看起来很高,不过根据详细的规定,其中有很多可以合理避税,总体算下来实际税率非常有限。所以这并不会降低我们继续投资澳洲的信心”。
澳大利亚贸易委员会大中华区资深投资专员王恒岩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资源税对于赴澳洲投资的影响并不大;澳大利亚矿产的高质量和审批过程的透明度及舒适度,才是真正吸引全球投资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