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观德意志：欧债危机是非下的“默大婶”

　　文/程严 新浪财经驻德国特约观察员

　　若将欧盟比作由众多有亲缘关系的小家族结成的一个大宗族，那么默克尔就是宗族中最富那一家的女主人。她不会亲眼瞅着穷亲戚破产，宗族分裂，但也不情愿无条件砸钱。她不是想象中的慈母，她就是个严厉但真实的婶子。

　　几年前，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这个名字在国内并不为人熟知，不太关心国际政治的人并不清楚这人是德国政府首脑，更不知道还是个女首脑。如今的她，先后五次被《福布斯》杂志评为“全球最具影响力女性”。声名鹊起的同时，默克尔从来不缺乏批评者，她被媒体描绘成二战罪犯希特勒或者干脆就是一个非人类的“终结者”。

　　希腊人眼中的默克尔：希特勒再生

　　这个世界上最憎恨默克尔的人非希腊人莫属。在希腊国内，媒体将默克尔与发动二次世界大战的德国人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相提并论。图片中，默克尔身着希特勒的军装，佩戴着 “卐”字纳粹党徽，眼神中带着点邪恶。

　　对于德国人而言，希特勒代表着恐怖、专制和反人类，是他们日常生活不愿意提及的名字，也是他们民族历史上永恒的痛。将现任民主政体下的德国总理默克尔比喻成这个战争罪犯，无疑是对她最猛烈的批判。

　　希腊人点燃了债务危机这场山火，而领导众国扑火的默克尔对这个国家长期以来漏洞百出的防火监管措施十分不满，并给希腊人的获救施加严格的纪律前提，因而激发了他们强烈的逆反情绪。根据5月底美国皮尤调查研究中心的数据，78%的希腊人对德国没有好感，差不多一半的人印象非常不好。另外，86%的希腊人不认同默克尔的危机治理政策。

　　希腊知名的公知托马斯-斯奥莫斯(Thomas Siomos)回答德国《法兰克福汇报》的提问时，将默克尔比作一个“威胁”。

　　斯奥莫斯说，德国在二战占领希腊期间导致了一场大的饥荒，忍饥挨饿的痛苦经历让希腊人在战后逐渐产生了某种报复性地暴饮暴食习惯。即便是贫穷的父母，也会设法弄到丰盛的食物，并要求他们的孩子全部吃掉。斯奥莫斯说，这种现象看似悖论，其实反映了一种被社会学家总结的“占领综合症”。

　　当孩子们不愿意吃饭时，大人们就会吓唬他们，说：“快点吃完，不然我就叫默克尔了！”而在债务危机爆发以前，充当危险分子的往往是土耳其人、吉普赛人和希腊的一些邻国，斯奥莫斯说。

　　欧洲人眼中的默克尔：时势造英豪

　　与众多希腊人观点截然相反的是，其他欧洲各国民众基本上还是肯定默克尔截止到目前为止对危机所作的努力。

　　同样是上述的皮尤调查，除了80%的德国本国人认为默克尔应对危机表现还不错。来自英国、法国、波兰和捷克的多数受访者都认同默克尔的表现，觉得她十分值得尊敬。这个观点也得到了同样是债务国家西班牙和意大利多数受访者的赞同。

　　德国经济实力在全球其实只能排第四位，在美中日三国之后。政治上，德国似乎也总是在欧盟这个大框架下被提及。

　　危机爆发以后，2009年德国的实际国内生产总值下降4.7%，成为联邦德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经济衰退，失业率从7.8%上升到8.2%。德国权威经济研究所预测，由于危机对就业的时滞效应，2010年的德国失业率将会继续攀升达到10%左右。

　　出人意料的是，2010年德国的实际国内生产总值却增长了3.6%，失业率不升反降，登记失业率由7.8%下降到7.2%。横向对比与德国发展水平相当的国家更能说明德国恢复的速度。经过大幅经济刺激后，美国2010年的经济增长率是2.6%，失业率上升到9.2%的高位。法国的这两个数据是1.6%和10.1%。

　　德国令人侧目的经济表现，一方面是因为默克尔这届政府坚持执行了德国自2005年就开始的、旨在提高其竞争力、促进就业的经济社会改革；另一方面，默克尔政府鼓励并补贴企业以雇佣短工替代解聘工人，还补贴居民以新换旧的轿车消费行为。

　　金融危机全面爆发近4年来，德国从危机中恢复的速度和程度让世人把目光转向了它，也转向了执政德国的默克尔。6月9日的《经济学人》(Economist)杂志封面将全球经济比作一艘正在下沉的轮船，众人并请求默克尔“启动发动机”。

　　截止到2011年，美国知名杂志《福布斯》在其“世界百强女性风云榜”中，默克尔已经先后5次成为这个榜单中“全球最具影响力女性”。

　　这一切似乎应验了中国人的哲学思想，危机，是危险也是机遇。抓住了，就是乱世出英豪。

　　“混凝土块”般的政客

　　无论是豪杰还是魔鬼，说默克尔很强硬恐怕少有人反对。

　　默克尔一直要求受援国进行紧缩和财政改革，反对发行欧洲债券。在她看来，在希腊等债务国尚不能证明自己能好好约束自己的财政行为之前，这样一种债券无异于实行“大锅饭”，不仅不能提高整体竞争力，最后还会发展成债务一体化联盟。

　　她坚持这个观点长达2年有余，就在6月底的欧盟峰会召开之前，媒体还传出默克尔发狠话，说欧洲债券“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发行”。虽然德国媒体后来援引消息人士，说默克尔并没有直接这样措辞，但也体现了她对财政纪律的极端坚持，甚至都忽视了应对危机的另一面：发展才是硬道理。

　　法国阳狮集团女富豪、知名女权主义作家伊丽莎白-巴丹德(Elisabeth Badinter)对默克尔的印象就是一个“混凝土块”般顽固不化的政客，尽管她也承认默克尔在法国是受到尊敬的。

　　实际上，作为政客的默克尔，性格强硬是真，但并非不懂得妥协。

　　一个很显然的事实是，在希腊爆发危机之初，默克尔曾说：“希腊别想从德国拿到一分钱。”当意识到德国撒手不管希腊可能引发的多米诺效应后，她改变了自己的态度，说一定要救，因为“欧元垮台，欧洲就垮台”。为此，默克尔还被国内在野党批评为立场不够坚定的“墙头草”。

　　6月29日的欧盟峰会达成的协议也证明默克尔最终还是妥协了。按照协议，欧元区国家将来获得欧洲稳定机制(ESM)的资金救助的时候，不需要附加相应的改革和紧缩计划。在欧洲央行建立一个欧洲银行的监管机制条件下，ESM可以直接向银行提供救助。

　　对于希腊和其他债务国，它们似乎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从长远看，即便默克尔不再逼迫它们，尽快进行经济改革和财政整固都是它们走向健康发展的必经之路。7月5日的欧洲央行发布会上，行长德拉吉就表扬了爱尔兰及时进行改革，才得以在整整两年后重回债券市场。

　　至于默克尔，大家无意识中或许都期望作为女性的她能更加柔和、更容易被说服，但她首先是位政客。

　　笑起来也很迷人的婶婶

　　默克尔执拗，也会妥协；她被认为是带领欧洲走出困境的英雄，也招来众人的指责；她钢铁般的意志力让人联想起她那德意志老乡阿诺德-施瓦辛格扮演的“终结者”，但是她的笑容不经意间也很天使，就像她的名字Angela一样，她甚至也会穿着颇为性感的深V礼服出席听歌剧。

　　或许，只有依靠作家的文笔方能勾勒出个一个复杂且准确的默克尔形象。约翰-班维尔(John Banville)，这位爱尔兰当代知名作家、弗朗茨-卡夫卡文学奖获得者，这样描绘他眼中的默克尔：

　　我们喜欢她质朴的长相，丰润的肩膀和圆胖的脸颊，微微有些忧郁和讥讽的气质，还有她微笑起来的那张嘴。她不太会抱着亲吻我们，但绝不会忘记我们的生日，也总是记得在圣诞节的时候给我们几张压岁钱，不是特别多，但也说得过去。。。。。她想让我们过得比现在更好。她让我们远离甜食和啤酒，或者至少是不让我们在身体变坏之前吃那么多，喝那么多。。。或许她是想保护我们免遭病痛，但是，天啊！默克尔婶婶，那药实在是太苦了！

　　若将欧盟比作由众多有亲缘关系的小家族结成的一个大宗族，欧债危机就是这个宗族历史上面临的一次严重考验，而默克尔就是那最富一家的女主人。她不会亲眼瞅着穷亲戚们破产，甚至导致宗族四分五裂；但也不会像亲妈一样无私奉献，无条件支援。与其把她美化成伟大慈爱的母亲，不如承认她是个严厉但也为宗族事务竭尽全力的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