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韩拟研究本币贸易结算——访中国社科院世经政所国际金融室副主任张明

　　记者 陶冶

　　实现本币结算对中、日、韩三国来说究竟意味着怎样的实质好处？首先就是降低三国对美元的依赖；其次是促进中、日、韩贸易更快增长；最后，本币结算尤其有利于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中、日、韩开展本币结算的前景是广阔的，但整个过程的推进也可能因为现实存在的四点顾虑而受到阻碍。

　　本月4日，中日韩三国财政部长在越南首都河内发表联合声明表示，三国已同意就使用本国货币结算相互之间进出口贸易展开可行性研究。该声明一经宣布，即引发广泛关注，包括路透社、《华尔街日报》等重量级媒体纷纷在第一时间以显要位置予以报道，更有媒体将此举称为是“亚洲国家向美元主导国际贸易结算地位发起的最新挑战”。

　　如何解读三国达成的这份最新共识？本币结算将给中日韩带来哪些实质性好处？从展开可行性研究到在三国贸易间真正实现本币结算又存在哪些障碍？带着这些问题，本报记者本月5日独家专访了中国社科院世经政所国际金融室副主任张明。

　　两大催化剂推动共识达成

　　继中国相继与俄罗斯、部分东盟国家以及金砖国家达成类似协议之后，中国在推动人民币跨境结算方面的步伐越来越快。此番能与日本和韩国这两个在亚洲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贸易伙伴达成本币结算共识，其背景耐人寻味。张明认为，美元信用下降与三国贸易增长迅速可能是三国达成共识的两大催化剂。

　　首先，过去三国外贸主要都是以美元计价和结算的。即使是在日本，在日元国际化做了多年努力之后，日本对外贸易中仍然有80%是以美元计价，这一比例在中国和韩国更高。导致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是三国对于美元以及以美元计价的金融产品信任度很高。然而，2008年爆发的金融危机极大削弱了美元信用。为应对危机并促进复苏，美国实行的一系列财金政策更加损害了美元信誉，这其中既包括美联储接连推出所谓的QE1和QE2为未来的美元贬值之路埋下伏笔，也包括美财政部大手笔经济刺激计划将其财赤和债务双双推高至历史高点。上月18日，国际信用评级公司标准普尔宣布将美国主权信贷评级前景由“稳定”下调至“负面”，这就是国际社会对美元信任度下降的一个直观表现，中、日、韩也不例外，因此三国都迫切地需要在国际贸易和投资中降低对美元的依赖。

　　其次，伴随亚洲生产网络的发展，中日韩三国在投资和贸易领域的彼此依赖与日俱增，而三国由于处于产业链的不同环节，彼此之间存在很强的贸易互补性。但是长期以来，三国之间的贸易交往都不得不受到第三国货币即美元的影响。这种贸易规模越大，美元作为中间货币就越显得多余，加之危机后美元汇率波动风险加剧，这些都使得三国有摆脱美元而以本币进行贸易结算的共同愿望和倾向。

　　本币贸易有望带来三重机遇

　　实现本币结算对中、日、韩三国来说究竟意味着怎样的实质好处？对此，张明认为存在三重机遇。首先就是降低三国对美元的依赖。如果三国贸易最终能如愿实现以本币结算，那么就降低了三国所需要的美元外汇储备比例，从而有助于规避美元贬值带来的资产缩水风险。目前，中、日、韩的外汇储备分别位居全球第一、第二和第七，三国外汇总储备近4.4万亿美元，三国国内关于减少外汇储备总规模和降低美元外汇储备比例的呼声都很高。鉴于三国之间可观的贸易规模，本币计价和结算将有助于三国加快外储多元化的步伐。

　　其次是促进中、日、韩贸易更快增长。如果能够实现本币结算，那么三国之间的贸易就剔除了美元波动的不确定因素，降低了汇率风险，这对推动三国外贸增长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最后，本币结算尤其有利于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虽然自去年下半年以来，我国推动人民币跨境结算的步伐明显加快，但统计数据表明，到目前为止以人民币结算的贸易中有70%是与香港之间的贸易，另外的30%主要发生在与东南亚一些发展中国和新兴市场国家之间的贸易中。如果中、日、韩三国贸易能实现本币结算，那么相当于人民币国际化又向发达国家迈进了一步。尤其值得强调的是，目前中国对日本和韩国都存在贸易逆差。如以本币结算，未来中国以人民币支付从日、韩进口的商品，就相当于是向两国输出人民币，这对于增加人民币的国际影响力乃至加速人民币国际化进程来说都有着重要意义。

　　合作前景尚存四点顾虑

　　从中、日、韩财长发表的联合声明来看，三国关于开展本币贸易的努力尚处初级阶段。可行性研究是否会产生令人满意的结果？从研究到落实又需要经历怎样的磨合和探索？这些都还只是未知数。张明认为，总体来看，中、日、韩开展本币结算的前景是广阔的，因为三国地理位置毗邻，贸易互补性强，同属亚洲生产网络中不可分割的环节，未来贸易增长的空间很大。只要各国政府有意愿促进本币贸易且中国人民币资本账户开放的大方向不变，在三国之间实现本币结算的前景还是非常广阔的。但他同时表示，整个过程的推进也可能因为现实存在的四点顾虑而受到阻碍。

　　第一个顾虑是目前人民币不能自由浮动，资本账户也没有完全开放，而日、韩两国则已实现本币自由浮动且资本账户完全开放。在这种情况下，日、韩企业和居民对于持有人民币可能心有顾虑，这其中既包括对人民币汇率变动的疑虑，也包括对是否有足够人民币投资渠道的担心。

　　第二个顾虑存在于制度关系。到目前为止，三国之所以较大依赖美元计价和结算，是因为在危机前美元汇率相对稳定，更重要的是美元投资渠道广泛，且以其计价的衍生品十分发达，有各种各样的工具帮助外贸企业规避汇率风险。相比之下，以中、日、韩三国货币计价的衍生品发展相对滞后，三国资本市场的深度和广度都相对逊色，在多元化资产管理方面距离货币持有者的要求仍有差距。

　　第三点顾虑是以本币结算虽然能够剔除美元汇率波动风险，但却无法消除这三种货币之间的汇率变动风险。一个可能的设想就是为参与贸易的双边货币设定一个第三方货币或货币篮子的联合参照，以此来缩窄波动幅度。但这到目前为止仅仅是一个设想，如何将其转变为现实或者找到其他行之有效的机制来减轻三国货币间的汇率波动，这可能需要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

　　第四点顾虑是日本和韩国对于推行本币结算可能有额外的顾忌。正如前面提到过的，目前中国对日、韩两国贸易均为逆差。以本币结算后，中方在从两国进口的时候将相应地输出人民币，而后者对于本国居民和企业持有过多外国货币可能会感到不安，这其中可能会涉及到货币主权以及外国货币对本国冲击等考虑。受此制约，两国在推动本币贸易的进程中可能不无保留，所以这个过程很有可能是渐进而漫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