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6月23日 06:43 来源:时代周报
本报记者 王鹏
往日的罗布荒原因为各种原因兴盛和衰落,最后成为大多数人眼中荒凉神秘的一片区域。今日的罗布荒原却是暗藏着一种新的动向,成了众多开矿挖金的场所。罗布荒原工业文化的渗透对传统文化的灭绝起到了加速作用……
神秘的原子弹爆炸处
2011年5月26日,天闷热。经过6个小时不间断的行程,罗管局一行4辆车,载着我们17人从哈密市到达了南部的磁海铁矿。磁海铁矿已经是罗管局的核心保护区域,进入无人区一百多公里,哈密开山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磁海铁矿区就建在“生态核心保护区”这个牌子后边。
当大多数人对罗布泊的记忆还停留在遥远的丝绸古道必经处、如今已经成为戈壁古墓并且防守严密的楼兰、或者军事禁区内神秘的原子弹爆炸处、阿奇克谷地彭加木的失踪处以及湖心余纯顺之死上时,真实的罗布荒原早已开始继续它的传奇。在这片戈壁沙漠的深处,一座座人工挖出的深坑和堆砌的矿山,分秒不停地改变着罗布荒原的命运。
本报记者三次从不同线路穿越罗布荒原,荒凉无人区的各个角落都密布着探矿车的痕迹,有国有企业,更多的是私人老板的先头车。甚至在2009年穿越库姆塔格沙漠时,被沙漠上的探矿车辙印所误导,最后不得不重新寻路。罗布泊照进了现代工业文明的曙光,却无法评判它带来了何种未来。至少对罗管局来说,现代文明对于他们保护野骆驼的事业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在开山矿业公司,我和罗管局的科考队员要求到矿井下面去看看。当值的厂长姓王,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在他们闷热的办公室里,端茶倒水。并说:“目前只有两套安全服了,只能下去两个人。”随后他以请示上级为名走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以无法保证安全为由谢绝了我们下井。
罗管局之所以要下矿看看,主要是为了查看规模和开发人数。罗管局管护科的科长杨正中说,这些开矿的人很少有实话。除了开矿的人自己,没有人能说清楚他们在这茫茫的戈壁滩上到底有多少人在开矿,开了多少个矿。
在随后的几天中,我们碰到了近十处矿场,绝大多数在场的开矿者都是一问三不知,一直用“不知道,你问老板”来回答任何一个问题。而老板是谁,电话多少这些问题更是一概不会回答。
26日下午,闷热异常,汽车的空调开到最大也不管事。戈壁滩上升起了一层层雾蒙蒙的热浪。考察队离开磁南,又去了磁西铁矿和磁海盐矿。磁西铁矿一家老板已经换了好几遍了,罗管局的人几乎每次来,都发现换人了,如今卖给了福建的一位老板。他们在简易房子前从别处找来一点土,种了几窝土豆,土豆刚刚发芽,为了防止晒死、被风吹死,四周和顶部都用木板遮挡住了。坐在门口乘凉的几位工人沉默良久,突然眼中发着光给来客介绍起这里唯一的一点绿色来。
第二天,我们在戈壁滩跑了180公里,重点是磁海南部的小丘陵区,也就是库鲁克塔格山的南面,这里是南天山山脉的低山残蚀丘陵,只有一条通道可以到达山的南面。从这里可以直接通往敦煌,大约只有一天路程,所以我们猜测这里已经和古代丝绸古道“楼兰道”很接近了。考察队穿过山口后一直向库鲁克塔格山的南面行进,然后转向西南70公里左右。山南的环境相对好些,沿河谷冲沟分布着稀疏的植被,往前,植被渐渐多起来,有成片的白刺沙包、蛇麻黄沙包等。部分区域串状分布有较密的红柳沙包和芦苇等片片绿地。这些区域之外却尽是砾石裸地。没有见到新鲜的野驼粪便,只采集了旧粪便样本。
据说这里往年科考时都能看到水泉的痕迹,但是我这次没有见到。
罗管局局长张宇分析说,不知道是因为气候变暖还是采矿的缘故,这几年磁海的地下水位下降明显(如金矿等的开采需要大量的水),虽然矿场没有增多,但是探矿的人增加了很多,在罗布泊到处跑,对野骆驼的生存造成了很大的隐患。
在上个世纪50年代,苏联的飞机经过此处时失去了信号,后来经过勘探,发现了这个铁矿蕴藏丰富的地方。如今,这里最大的铁矿开采方为中铁某公司。天然矿坑直径有几公里。他们的一位项目负责人介绍,这里每天大约能挖走几千吨矿石,24小时不停。
在罗布泊的一些偏僻的角落,有多少个开矿点,几乎是无法说清楚的事。张宇说在他们罗管局保护区的范围内正式开矿的有28家(一家不一定只有一个开矿点),在军事禁区内也有20多家,而探矿的难以准确记录。
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原本属于核心自然保护区的地方,按照法律规定是不允许开矿的,但是来探矿采矿的人往往拥有合格的手续。
这样下去,罗布荒原的神秘面纱将被一层层地揭过,最终变为一个后方矿业开发基地。
科考队员调查到绝大多数矿业开发的工业用水都在罗布泊就地取水,这对本来降雨量只有几十毫米、蒸发量却多达4000多毫米的罗布泊,无疑为火上浇油。张宇判断说,如果这样下去,没有了水源,代表了罗布泊奇迹的大型哺乳动物野骆驼灭绝用不了十多年。水源被占—生态恶化—动物灭绝,在没有矿可开采的地方,罗布泊的生态文明将被彻底的死寂所替代。
从楼兰到罗布镇
2010年12月27日,我们在楼兰保护站碰到了值班的4名保护站员工。在这里,他们的寂寞通过逗狗玩来摆脱。这里一无所有,只有几十年前就枯死的芦苇贴在地面的泥土里。
芦苇和红柳以及胡杨的枝干和泥土混合在一起,裸露在分布没有规律的楼兰保护区内,有些已经匍匐在地,有些还竖立在狂风烈日下。这是古人留下的痕迹,他们在这里建立了著名的楼兰王国都城,成为古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关卡。
也许,古楼兰是因为战乱而被分割,但是战争的破坏程度远远逊于生态的恶化,也只有大自然驱使的黄沙才能将这片文明反复打扫。
在我们的眼前,除了茫茫戈壁,就剩下漫漫黄沙,在它的东南部,罗布泊湖心彻底干涸,这里已经完全绝了绿色和人迹。
楼兰的古墓如今没有挖掘,偶然到来的普通观光客要付出三千块甚至更多的人民币,才能进入楼兰的古墓中去观赏毫无美感的塌陷的古墓或者古人生活区的残垣断壁。
这里形成了一条奇异的线路,这短短的两百多公里,仿佛从古代缓缓走入现代,楼兰古城所代表的古丝绸之路和近代考古,余纯顺墓地代表的现代探险和旅游,罗布镇(钾盐厂)所代表的工业明天。在这个5月的最后一天,我们到达了国投罗布泊钾盐公司,这里的钾盐产量会在短短几年里超过柴达木,成为中国最大的钾盐生产厂。在他们的餐厅里,卧着两只野鸭子,这是去年秋天过冬鸭群中的两只,它们把庞大的盐池当做了碧波荡漾的水面,一头扎进去,然后重伤被救回。这样的故事发生过几次了,其中还有直接撞死的天鹅。
在黄昏时分,来往的大型汽车也将罗布镇妆点得有了生气,这里充满了现代工业气息。在低矮的砖房中,有很小的网吧、饭馆、地窝子旅店、甚至还有洗头房。公路正在修建中,宽阔而颠簸。
在公路的另一边,罗布泊钾盐厂灯火通明。在它的盐池,荡漾的水下铺着的乳白色盐在灯光的照射下光怪陆离,宛如仙境。干涸的湖盆、炎热的气候,造就了一片钾盐储藏的神话。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这里将日益繁华起来,或将成为第二个繁盛的楼兰。
钾盐厂一位姓魏的部长接待了我们,他们的用水本来取自不远处的红柳井,随着规模的扩大,需水量的增多,如今进水管道已经铺通了180公里外的米兰。解决了水的问题,罗布泊就是一块肥美的沃土。同时,罗布泊所代表的古代文明被封装进了博物馆,代表现代的探险因为所处工业区而显得滑稽可笑,而它的生态文明会被工业文明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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