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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F的双重使命:希腊危机和世界经济新格局

2011年07月28日 15:29 来源:《环球企业家》网站

  李钊

  新任总裁拉加德的困境在于,世界经济格局已变化,但IMF仍按老规则行事。

  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的职位,与希腊社会的动荡之间,暗藏精美和弦。

  就在前总裁卡恩因涉嫌性侵犯酒店服务员,接受警方质询的当天,希腊民众对政府按IMF要求新出台的财政紧缩政策不满,爆发大规模罢工;而拉加德的任命则是与希腊新一轮48小时工会总罢工同时发生的。

  你可以将这解释为,希腊的罢工太频繁了—但另一方面,两次罢工的起因都是IMF的策略。譬如,IMF去年5月提供的1100亿欧元救助计划的附加条件—减少赤字、经济改革、增加税收和缩减政府开支触怒了希腊民众,显然,这些附加条件是对低收入家庭的致命一击。

  以此为导火索,一旦局面失控,希腊会面临政府改组、提前大选和政府停止运作的可能,一旦如此,将违反希腊与IMF、欧盟以及欧元区协议国家签署的7500亿欧元救助条约,进而引发大规模欧元贬值,并扩散为新一轮经济危机。

  事实再清楚不过了,拉加德正式上任前,已经看清了自己将要面临的多米诺困局:希腊、欧洲、全球,一发千钧。

  单纯从逻辑层面来看,无论卡恩还是拉加德,都没什么好纠结的。IMF本是国际舞台上“唱白脸”的角色,它需要告诉国家政府窘迫的真相,并给出经济发展的建设性意见。但在二战之后,西方世界心照不宣,所谓维持“世界经济平衡”的两个国际组织,世界银行是美国人控制的,IMF要留给老牌资本主义的欧洲世界—IMF187个成员国,11任总裁中有5位是法国人,拉加德是最新的一位。代表欧美利益的国际组织怎能获得大多曾是殖民地的发展中国家信任?长此以往,大家已经习惯了。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IMF给予希腊的经济资助是希腊对IMF贡献的24倍;而提供给冰岛、希腊和葡萄牙的救助资金是其他19个非欧洲地区资助金额总和的两倍。

  但问题在于,世界格局已变,新兴市场成为全球经济的新势力。没人比拉加德更能体会此中滋味了,她的当选是得到印度、中国、俄罗斯等国投票,并且争取到中美的共同支持的结果。

  如今,拉加德面临的抉择难以言说——

  卡恩在被捕前取出一笔真金白银兑换出30亿美金,这笔资金何去何从,将由拉加德决策—是用来救助在IMF毫无发言权的贫困的发展中国家?还是用来给希腊、西班牙、冰岛等“猪五国”(“猪五国”,葡萄牙、冰岛、意大利、希腊、西班牙的首字母缩写PIIGS,指最初加入欧洲经济货币同盟成员国时就没有达到1992年签署的《马斯特里赫特条约》规定的五个国家,即预算赤字超过国内生产总值的3%、负债率高于国内生产总值的60%。)应急?

  这种抉择,其实是对IMF国际信用度的考验。

  长痛不如短痛

  拉加德上任之初,美国《外交政策》杂志就给她列出了一个“to-do list”,认为拉加德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长痛不如短痛。美国企业研究所研究员Desmond Lachman认为她对希腊施行的“不违约、不离盟”的方法根本行不通。2011年7月6日,拉加德在任职IMF总裁的第二天接受BBC采访。主持人Stephanie Flanders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不让希腊等‘猪五国’离开欧盟、施行单独的货币贬值方案,欧洲怎能走出这个困境?为什么IMF不像‘救助’阿根廷那样,让比索迅速贬值那样,实施主权国货币贬值的方案?这次在欧元区,IMF为什么没有这样的魄 力?”

  当然,拉加德预备了冠冕堂皇的、不止一种的答案——

  第一种,拉加德延续卡恩救助希腊的经济方案,让“猪五国”施行严苛的勒紧裤腰带政策—增加税收、缩减政府规模。之后,资本用来还债而无法投入发展国内生产,只会引发欧洲腹地更深层次的经济衰退;再反过来影响税收,无法偿还债务,变成长期无法摆脱困境的罗生门。短时间之内,只能让欧洲其他国家拿出欧洲几家标准银行的家底,通过欧盟和IMF替希腊埋单。而在2008年以来的经济形势下,又有几个国家能够拿出兴建政府公共工程、拉动经济发展、增加就业机会之外的闲钱?按照前IMF首席经济师Simon Johnson的说法,“这种行为就是拿纸糊裂缝”,最终结果就是欧盟诸国流泪作别。

  第二种方案,一般解决主权债务危机最好的出路就是主权国的货币大幅贬值,阿根廷和泰国有例在先。然而,欧元是欧洲经济一体化的产物,货币的发行和流通并非限于一个国家政权内部,贬值很难,更何况欧盟内德国等经济强国并不愿被“猪五国”拖累。当然,如果处理得当,有可能让“猪五国”“有秩序”地离开欧元体系,欧洲周边的经济也有可能进行“有秩序”地重建。但是,让希腊主权债务违约,这是刮骨疗伤的办法,有着极大风险。法国巴黎银行、法国兴业银行和农业信贷银行在内的欧洲大行立刻就会有大笔坏账,进而银行会有惜贷反应。而拿不到贷款的企业当然开始解雇员工,引发股市下跌。这就是雷曼兄弟的欧洲版本了。

  事实上,无论拉加德给出怎样的方案,都无法让老牌资本帝国控制的IMF完成自我救赎。

  现在看来,欧洲各国当局拒绝对希腊主权债务进行重组,害怕因此影响拥有希腊债权的本国银行,进而造成本国的经济衰退。代表欧洲老牌资本世界的IMF,当然也倾向于“长痛”而非“短痛”。或许,拖着的长痛也能拖出转机来。但是,IMF在以自己在国际社会的信用为代价。

  多元世界

  过去两年里,金砖五国(BRICS,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韩国首字母缩写)为IMF作出了突出贡献,势必要求更多的席位和更大的投票权。在选举IMF总裁的过程中,新兴市场国第一次以集体的姿态出现抵制欧洲人掌控IMF的情况,郑重宣告IMF面临的是欧元体系、美元体系和新兴市场国家三方拉扯的多边世界经济格局。拉加德也希望新兴市场国家为IMF的储备池注入更多资金,但前提是,她能够说服这些国家IMF是公平的、有效的、透明的、可靠的。而她现在救助欧元体系的“一揽子”做法难道不会引发新兴市场国家的抵制情绪?一旦这些国家遇到经济危机,会得到同等的对待吗?

  无论如何,拉加德是土生土长的欧洲人,这意味着欧洲国家仍掌控IMF。

  如若这种局面不改变,韩国、巴西、印度和俄罗斯有可能会从IMF淡出,学习中国20年以来的自救政策。因为新兴市场不可能在危机状况下得到同等救助,他们必须小心谨慎地保存大量外汇,坚挺的主权货币是他们唯一不受附加条件控制的筹码。积累高额外汇储备以备国际经济溃堤的不时之需,这种经济政策,在今天已不适用。原因很简单,国家之间的系相并没有今天这么紧密。这些国家的经济政策与其他货币体系的关系,是牵一发而动全球。

  另外,该让这些国家选择哪种货币进行储备呢?欧元体系内有希腊等国的政府赤字威胁在,最好不要当作储备型货币积累。瑞士法郎虽然坚挺但资产太小,英镑和日元一直都有作为储备型货币的传统,但最大可能性还是落在美金身上。新兴市场国家都习惯大举购买美金,势必造成货币需求量增大的虚假态势,国家为鼓励生产降低银行利率,中小私营企业将更容易获得银行贷款,美国政府则无法进行应对当前经济危机的引导性改革。

  拉加德必须明白,三方的经济形势关键词是完全不同的:美国要确保就业率、促进金融和制造业复苏;欧洲是减少债务、经济紧缩;而新兴市场国家则须抑止通货膨胀。如果欧洲国家,包括PIIGS,执行削减财政支出、删减政府机构的政策,同时新兴市场国实行自保自救的外汇储备积累模式,势必会导致一个结果:欧元对人民币持续贬值,威胁新兴市场国的出口,短期内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面临更大规模的国际热钱流入,通货膨胀加剧。

  同时,美国无法获得宽松的就业环境。最后最坏的结果就是,拉加德时代的IMF,因为对欧洲经济和金融的倾斜政策,而阻碍了欧元体系的健康发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拉加德的重任是进行IMF内部改革,改变欧洲国家在IMF执行董事会—无论是在话语权上、股权上还是在席位上—严重超额的现状。

  事实上,亚洲的“清迈协议”已经替代性地分担了IMF的角色和功能。一些美国大学教授认为,像IMF和World Bank这些成立于二战后的国际经济组织,早就随着世界经济多元、多边、多级的发展而失势。或许,IMF该考虑退出解决地域性经济问题的范畴,就像1990年初美国帮助解决了墨西哥的“龙舌兰危机”,日本解决了1990年代末的东南亚经济危机,而欧洲区经济危机的解决权力也应该让渡给德国。

  认清国际经济形势的“去中心化”和国际经济力量的更替,是拉加德时代的IMF能够更加有效地协调地区间经济、处理经济危机而必须适应的。

  和拉加德长期共事的IMF欧洲区领导人Alessandro Leipold说,现在对拉加德来说最重要的是尽快从欧洲权力集团的影响下独立出来。是时候,她该自断欧洲的神经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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