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双华的年华

　　本报记者 汪静赫/文

　　2008年中央电视台汶川地震赈灾晚会上，默默无闻的日照钢铁集团以1.5亿元捐款一夜成名，作为日钢老总的杜双华，因其低调被媒体称为“神秘富豪”。

　　两年之后，在公众视线中，杜双华有了另外一个样子。

　　再度成为热门人物的杜双华，这一次不再低调，更无从神秘，因为他的家事成了新闻。

　　2011年7月19日凌晨，杜双华在日钢官网发布了“致所有关注我与宋雅红‘被再离婚’案件的媒体及公众”的公开信，直言“自打有钱我们就开始别扭，从小闹到大闹到现在全国看笑话”。

　　在这篇长达1万多字的公开信中，杜双华试图解答公众疑惑，将近日困扰纠纷一挥而散——但他却无法绕开所经历的那些年华。

　　1984年的爱情

　　1984年，杜双华在首钢。

　　杜双华的家族与钢铁的渊源很早。据说杜双华的祖父是个铁匠，曾经在北京开过一个“铜合铁铺”，而他的父亲曾经是首钢集团的干部。杜双华是独生子，父亲给他取乳名“宝儿”，意为视若珍宝。

　　1984年，18岁的杜双华在首钢劳动服务公司跑业务，同一年，他认识了一位在车队开叉车的姑娘。她的名字叫宋雅红。

　　此后的四年里，跑业务的小伙子和年轻的女司机谈起了恋爱。上世纪80年代，同一家工厂的两个年轻人，他们的爱情故事，真诚朴实，平淡无奇。

　　1988年1月，他们结婚了。因为当时的杜双华还没到法定年龄，他私自去作了更改，将实际出生时间1966年11月26日，改成了1965年11月26日。

　　在杜双华的万言书里，他这样写道：“至于我为什么改年龄急于结婚，个中情由宋雅红是心知肚明的。”

　　紧接着下文是：“1988年8月，宋雅红生下了长子杜秋龙”。显然这就是答案。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当年隐秘的缘由，如今出现在无数人可以看见的公开信上。

　　1984年开始恋爱，1988年登记结婚，这是杜双华和宋雅红为组织一个家庭所走过的四年。

　　如果时光可以就此停留，也许后来的纷争就不会再出现。

　　然而，1984年开始的这段爱情故事，走向了谁也想不到的转折。

　　在这转折出现之前，跑了几年业务的杜双华选择了一条新的人生之路：辞职下海。

　　1993年的创业

　　1993年，杜双华在河北衡水市。

　　那一年，杜双华来到衡水，在京华焊管总厂担任副厂长。这个离北京300多公里的城市是杜双华的老家。

　　这其实是杜双华的二次创业。

　　在此之前的1990年，杜双华从首钢辞职下海，到北京市朝阳区十八里店开办了北京兴华福利轧钢厂。刚起步时，规模很小，包括杜双华在内，就只有两个人。

　　三年间，从手工到机械，从上门推销到订单销售，杜双华一步一步开展业务，直至积累过千万。这是杜双华的第一桶金。

　　不幸的是，这第一桶金也成为杜双华与妻子的第一个分歧。

　　妻子的意见看起来无可厚非，她觉得既然挣了这么多钱，在北京好好享福就可以，不要再折腾了，万一有风险赔了怎么办？但杜双华此时正被第一次创业的热情燃烧着，他觉得还可以做得更大一些。

　　1993年，杜双华不顾妻子的反对，来到了河北衡水市京华焊管总厂，启动了二次创业。

　　焊管厂建在衡水市的近郊，生活艰苦，而且交通非常不便，从北京去衡水仅单程就需要十多个小时。

　　在此期间，杜双华曾经劝说妻子带着孩子来衡水一同生活。但据他口中所述，宋雅红去衡水看过以后，表示那里条件太差根本没法安家。最后妻子提出来：“你在衡水创你的业，我在北京看孩子。”杜双华答应了。在他的万言书里，他将当时心情形容为“无奈之下”。

　　1993年对于杜双华和妻子来说，是条分岔路。河北衡水这个杜双华的老家，没有成为他和妻子、孩子的新家。从这一年开始，杜双华开始独自创业，同妻子和孩子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

　　隔开家庭的不仅是当时需要十多个小时的路程，还有两个人的内心。

　　在杜双华的公开信中，他如此直白：“我做丈夫的也是年轻气盛不够体谅，总认为她处处扯后腿。这样天长日久，互相的怨气与日俱增，夫妻感情渐趋淡薄。”

　　后来发生的事证明，地域的阻隔除了造成感情的疏远淡薄，还可以产生更大的纷争。

　　与夫妻纷争几乎同时向前迈进的，还有杜双华的事业。妻子眼中的冒险之举，最终成就了钢铁大亨杜双华。

　　2001年的“离婚”

　　2001年，杜双华在一份没有女当事人签名的离婚判决书上签字。

　　这是10年后所有纷争的源头，而两种截然不同的“真相”分别成为两条溪流，奔向未知的尽头。

　　“2001年2月，我与宋雅红已分居接近四年。”这是杜双华的叙述。

　　“杜双华说当时法院判决离婚时我失踪了，但其实我一直与娘家有联系。”这是宋雅红的叙述。

　　两种截然不同的说辞，注定了2001年的“离婚”目前还是个大众猜谜。

　　从1993年杜双华赴衡水创业开始的感情裂痕，没有因1996年7月次子出生而有所缓和，在杜双华的描述中，妻子把两个孩子与他隔绝开来。“我不是孩子的父亲吗？她凭什么把孩子藏起来不让我去看他们？她把两个孩子掌握在自己手里，用孩子的探视权来要挟我，难道不是在剥夺我做父亲的权利吗？”

　　按照杜双华的说法，从1997年8月以后，他就与宋雅红失去了联系。

　　那几年的杜双华，同时开启了企业的飞速发展之路。1992年至2003年间，是国内焊管业发展突飞猛进的时候，2001年开始，他相继在唐山、包头、莱芜、广州、四川等地成立了制管公司和商贸公司。

　　杜双华走到了事业新飞跃的台阶上，而另一端，他的婚姻摇摇欲坠。

　　2001年2月，杜双华在衡水市中院起诉离婚。他的理由是：“根据《民事诉讼法》第二十三条的规定，对于下落不明的人提起的有关身份的诉讼由原告所在地人民法院管辖。当时我的经常居住地就在衡水，且我起诉的财产标的额超过50万元，根据当时级别管辖规定，我在衡水中院起诉是符合法律规定的。”

　　按照杜双华的叙述，起诉书送交法院后，法院据此立案受理。案件审理期间，他得到的正式反馈是：法院到其原住地调查确认其不在该处居住已有一年以上，依法做了调查笔录，并依法公告送达了起诉书和开庭传票。

　　2001年7月28日，杜双华与妻子宋雅红的离婚判决正式生效，13年的婚姻关系宣告解除——在那张判决书上。

　　离婚判决生效的两年后，杜双华迎来了事业的顶点。

　　2003年2月，杜双华集合旗下10家企业，成立京华创新集团有限公司。几乎在同时，同月底，杜双华与日照市政府、莱钢集团签订了日照钢铁项目三方协议。日照钢铁的注册资本为2.2亿元，分别由京华创新集团出资2亿元、莱芜市京华焊管有限公司出资2000万元构成。

　　日照钢铁从正式开工建设到出铁出钢，仅用了181天时间，创造了中国冶金建设史上的奇迹。同年10月22日，日照钢铁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成立，杜双华成为董事长。

　　2008年的神秘富豪

　　2008年5月，在中央电视台汶川赈灾募捐晚会上，日照钢铁集团捐款1.5亿元，一向默默无闻的日钢迅速被公众关注。

　　然而，杜双华没有接受任何一家媒体的采访，即便是在当日的赈灾晚会上，也只是日钢集团一名副总代表他出面。

　　在信息畅通的互联网上，人们发现对于杜双华的搜索中，除了地震捐款的新闻之外，关于他的信息几乎为零。

　　2008年11月，某周刊杂志刊登了一篇题为《胡润百富榜第二神秘富豪杜双华调查》的文章。文中对杜双华的创业史做了第一次较为全面的梳理，值得一提的是，这篇文章中首次公开提到了杜双华已离婚。对于文章的可信度，日照钢铁和杜双华本人均未作出回应，他仍旧是那个“神秘富豪”。

　　改变发生在2010年9月20日。身在北京的宋雅红，向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提起与杜双华的离婚诉讼。紧接着，宋雅红爆出对于2001年衡水离婚判决全然不知，至此，“被离婚”一事激起轩然大波，“神秘富豪”杜双华终于不再神秘。

　　按照杜双华的叙述，2002年4月，杜双华与宋雅红再度见面，此时是失去联系的四年后、离婚判决生效的一年后。

　　“依旧是争执、吵闹，然后理智地坐在一起谈判。”在杜双华的叙述中，双方达成一致：离婚已经是事实，共同约定在孩子未成年以前不让他们知道父母离婚的事实，等年满18岁再向他们说明真相。宋雅红同意次子由杜双华抚养，但长子必须跟她一起生活，并且她和孩子所有的家庭、学习开支都由杜双华来承担。杜双华“痛快地答应了”。

　　此后的六年，在杜双华的公开信里被形容为“相安无事”。直到2008年。

　　2008年，日照钢铁的一捐成名和同年10月的胡润百富榜发布，杜双华表示，“这一下在我的亲人、朋友和关联者圈子里更引发了强烈冲击”。杜双华直指受此冲击的也包括宋雅红。“宋雅红因而注意到了我企业的资产规模，这或许让她非常意外，生出了更多的想法和欲望……双方本早趋平和的关系又开始变得非常敏感起来。”

　　2011年的未知结局

　　2011年7月19日凌晨，杜双华发布了一封公开信，标题是《亲情、法律、金钱的交织负累——我与前妻宋雅红绕不开的那些是非纠葛》。

　　这是在延续半年多“被离婚”风波之后杜双华的首次公开发声，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位一向低调的“神秘富豪”，竟洋洋洒洒写出了长达一万多字，在细数了过往岁月后，向宋雅红表达愤懑并发起了反击。

　　在杜双华抛出“万言书”后的第三天，宋雅红举行新闻发布会，表示杜双华的“万言书”与客观事实存在非常大的出入，她再次强调自己是“被离婚”的受害者。针对杜双华对其“索要股权”的指责，宋雅红表示，“并未讨要过股权，背后也无利益集团，为保护自己合法利益，已向法院方面提出对杜双华的资产保全申请”。

　　1988年到2001年，这是杜双华认为的婚姻寿命，而在宋雅红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

　　“我当时就蒙了，脑子一片空白。我不敢相信，离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我自己竟然不知道。”这是宋雅红描述第一次看到2001年那份离婚生效判决书时的心情。

　　“如像宋雅红现在所云，此前对离婚毫不知情，那么在当时媒体公开报道称我与前妻已离婚的消息后，宋为什么没有明确质疑反对？答案不言自明。”这是杜双华的回应。

　　1984年的业务员和女司机，在2011年的媒体上打起了口水仗。

　　杜双华直言“自打有钱我们就开始别扭，从小闹到大闹到现在全国看笑话”。

　　宋雅红的说法是“敢情你(杜双华)10年前就算计我？那还在那谈离婚，协议都写了几张……你想想，我这心里有多大的落差？！”

　　宋雅红否认曾接受杜双华的资产赠与，而杜双华的回应是“这么多年来，我对宋的资助超过1000万元，历年来给她从银行大宗转账的记录以及放在我父亲那里的一些原始报销单据现在仍然可以查找到”。

　　一桩本来普通的离婚案，因为涉及到拥有数百亿资产的钢铁大亨而受到社会高度关注。500亿离婚案甚至成为网络热词。

　　相对于公众对富豪家事的好奇心和八卦热情，业内人士更关心受此影响的企业事务。分析人士认为，由于目前正处于山钢重组日照钢铁的阶段，其间涉及到庞大的资产纠纷，杜双华“离婚门”可能影响重组进程。

　　2001年到2007年，这是被杜双华形容为“相安无事”的6年。“在这种善意谎言的约定下，我与宋各自相安无事地过了六年，而两个儿子对我们已离婚的事实毫不知情。”

　　如今，善意谎言非但不再，反而成为新闻公之于众。杜双华和宋雅红各执一词，使这段似乎曾经有过的善意、美好以及宽容烟消云散，它们惟一存在过的时空，也许只在他们各自对于过往年华的记忆中。

　　“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长子，除了在电视上，看见他穿着我送给他的黄色T恤。”杜双华说。

　　“即便争来家产，我也会给我两个儿子，我现在每年销售收入几千万，我要这个钱干吗？”宋雅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