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屠宰、忙圈地：雨润集团辽宁5000亩圈地调查朱琼华

　　见习记者 朱琼华 上海报道

　　中国最大的肉制品生产企业——雨润集团，不忙杀猪，却忙着圈地。

　　本报记者从辽宁省肉类协会独家获悉，雨润在辽宁的下属企业年屠宰生猪能力512万头，但实际年屠宰量只有约180万头，产能利用率仅35%。

　　尽管如此，雨润集团在辽宁不退反进：在建、待建的生猪屠宰项目多达6个，建成后其总产能将增至每年1800万头。

　　是什么驱使雨润集团，在辽宁生猪屠宰产能过剩的情况下，还继续大肆圈地新建项目？

　　一份雨润集团与黑山县政府2009年3月签署的“肉类加工项目协议书”显示，雨润在当地的投资项目，不仅变相无偿获得194亩用地，还可获得政府补贴4000万元，政府贴息贷款5000万，另外还有“国家产业化龙头企业”系列优惠待遇。

　　时至今日，雨润集团在辽多个项目迟迟未完工。该集团在辽项目共26个，涉无偿拿地近5000亩。

　　举报人对本报声称，雨润集团的生猪屠宰项目往往虚报项目投资额，涉嫌骗取国家补贴。雨润扩张的模式属于“宰猪当前锋，砖头（房产）在后面”。

　　本报记者多次致电雨润集团及其下属辽宁省相关企业，对方均未对此置评。

　　现状：雨润在辽“违规”扩张

　　雨润集团官网资料显示，该集团创建于1993年，是一家集食品、物流、房地产等产业于一体的中国500强企业。2010年实现销售总额647亿元，生猪屠宰产能达3100万头，居世界首位。该集团旗下现有雨润食品（01068.HK）、南京中商（600280.SH）两家上市公司。

　　雨润集团掌门人祝义才以210亿元身家，位居去年《福布斯》内地富豪榜第19位。

　　在“雨润系”过去20年的扩张版图中，河南、安徽为其投资重地，而近三年来位于东北的辽宁，正成为其新的“攻城略地”之所。

　　2001年，雨润集团以1万元收购辽宁省开原市国有食品有限公司，由此开始在辽宁开辟疆土。

　　现如今，雨润集团在辽宁共有项目26个，占地近5000亩，共计投资229亿元。

　　这些项目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与食品相关的屠宰、肉类加工产业；一类是配套的商业地产项目。其中，已建生猪屠宰项目4个，在建、待建项目6个。

　　据辽宁省肉类协会统计，2010年，辽宁生猪年屠宰量约1000万头，而该省所有企业生猪屠宰设计产能高达5800万头，产能利用率不足20%。

　　这主要由于“生猪猪源严重不足。”辽宁省肉类协会资深人士介绍说，很多企业无生猪可杀。

　　而雨润集团已投产的4个项目中，生猪屠宰设计产能为512万头，但2010年实际产能仅180万头，产能利用率约35%。

　　“众多肉企在辽大肆扩张，造成大量的资源浪费。”上述辽宁省肉类协会人士表示，而近3年，雨润集团的大肆扩张最为突出。

　　据辽宁省肉类协会统计，按照雨润集团与辽宁下属县市签订的生猪屠宰加工协议，其在建、待建的生猪屠宰产能将达到1300万头，“也就是说，如果所有的项目都建好，雨润集团在辽宁的生猪设计产能将达到1800万头，接近2010年辽宁全省屠宰量的两倍。”

　　但与此同时，雨润在辽宁省扩张的项目，并未得到辽宁省服务业委员会的审批。该委员会是辽宁省商品流通主管部门，执行全省的生猪屠宰等行业发展规划。

　　不屠宰、忙圈地：雨润集团辽宁5000亩圈地调查

　　“雨润集团黑山屠宰项目等多个在建项目都没有征求我们意见，便开工建设，确实违规。”8月9日，辽宁省服务业委员会市场秩序处张晓平处长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目前，雨润的生猪屠宰项目仅有已经开业的开原、沈阳等三个项目获得了辽宁省服务业委员会的书面同意，其余项目至今没有提交资料。

　　“辽宁省下属一些县市政府部门招商引资，打乱了整个省的生猪屠宰规划格局。” 张晓平告诉记者，不少地方政府只看到局部利益，盲目招商引资，“辽宁没有这么大市场，没有这么多生猪源，长此下去势必造成资源浪费。而部分企业如此扩张，实在让人不解。”

　　雨润集团在辽宁35%的生猪屠宰产能利用率，只是其在众多省市扩张的一个缩影。

　　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现在雨润食品每年的生猪屠宰能力约为3500万头，但实际年屠宰量仅1500万头左右，产能利用率不足50%。

　　而其上市公司雨润食品（01068）公布的产能利用率为67%。

　　“正常的企业，开工率应该要达到80%-90%才是正常的。”上述业内人士指出，在这种情况下，雨润仍继续扩张产能，就在于其兼并收购和新建的项目中，能获得某些隐秘的收益。

　　无偿拿地近5000亩？

　　据辽宁省肉类协会资深人士透露，雨润在辽宁通过“先缴后退”的土地协议方式，变相无偿获取土地。

　　据辽宁省肉类协会调查统计，雨润集团在辽项目26个，征地4370亩，租地400亩。

　　一份雨润集团与黑山县人民政府签署的《年屠宰100万头生猪加工项目》协议书及补充协议书，证实了上述人士的说法。

　　该协议书显示：黑山人民政府向雨润集团生猪加工项目出让194亩工业土地，综合价格为25万元/亩，共计人民币4850万元，土地数量以实测为准。

　　“为了鼓励雨润集团新企业快速发展，在收到雨润集团综合土地款后10个工作日内，黑山人民政府方以财政补贴方式（或奖励方式）奖励雨润集团，一次性将同等数额的款项全部汇入雨润集团指定账户。”上述协议书明文指出。

　　而辽宁省肉类协会提供的资料则证实，黑山县政府提供给雨润集团的土地一共有246亩。

　　“双方对该《补充协议书》均需严格保密，不得泄露给其他方。任何一方造成本《补充协议书》及其内容的外漏，按《协议书》中的违约责任处理。”奇怪的是，本应属于政府公开内容的土地转让项目，却要求保密。

　　雨润集团与大石桥市政府的合作如出一辙：据雨润集团与大石桥市政府合作《年屠宰100万头生猪加工项目（讨论稿）》显示，雨润集团无偿拿地350亩。

　　“这个项目目前正在积极推进。”大石桥市一位接近该项目的核心人士向本报记者证实，上述项目签约时间在今年4月份，但他拒绝透露项目协议以及补贴的具体内容。

　　辽宁省肉类协会人士对本报表示，按照国家法律规定，工业用地不允许无偿转让使用，但雨润集团通过“先付款，然后政府以补贴返还”的形式，巧妙绕开了法律限制。

　　此外，雨润在沈阳的最大生猪屠宰项目——沈阳福润肉类加工有限公司也涉嫌无偿拿地。

　　一份由辽宁慧宇会计师事务所有限公司于2009年1月16日出具的审计报告显示，“沈阳福润肉类加工有限公司场地以出让方式取得，不上缴场地使用费”。

　　雨润集团在辽宁省共近5000亩的项目土地，是否都是无偿获得？8月11日，面对记者质疑，雨润集团相关人士表示，“应该不存在，现在不方便回复”。

　　“土地到底如何转让，按什么价格，这个控制权在县市政府部门。” 辽宁省国土资源厅土地利用处一位工作人员就此告诉记者，“一般来说，工业用地都要经过招标——拍卖——挂牌出让等流程。”

　　巧得高额财政补贴？

　　不仅无偿拿地，雨润集团投资3亿元的黑山屠宰项目，还可获得政府补贴8850万元，政府贴息贷款5000万元。

　　按照国家政策，生猪养殖、屠宰等产业可获得国家农业产业政策扶持，可按企业投资额给予一定补贴。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2009年3月6日，黑山县人民政府与雨润集团签署合作协议：雨润总投资2亿，占地面积100万亩。

　　但4月11日双方签订的第二份补充协议显示：该项目改为“年加工200万头生猪项目，总投资3亿，占地194万亩。” 这份补充协议，将使雨润集团获更多补贴和优惠政策。

　　据第二份补充协议书第三款显示：“甲方（黑山县人民政府）特为乙方（雨润集团）该农业加工项目奖励（或补助）无偿扶持资金，在1500万元基础上增加400万元合计1900万元，该资金甲方根据施工进度先行分三批支付：项目奠基后10个工作日内支付建设资金700万元；主体框架结束后10个工作日内支付700万元；主体厂房封顶后10个工作日内支付500万元。本协议签字并乙方新企业注册后十个工作日内，甲方奖励乙方100万元农业产业化扶持资金汇入乙方账户。”

　　该补充协议第四条显示：“自本协议书签字之日起两年内，甲方协助乙方新企业向上争取农业产业化扶持资金等各类资金共计2000万元。”第五款显示：“甲方协助乙方企业落实贷款5000万元贴息。”

　　根据这份协议，雨润集团该项目投资3亿元，共可获得政府补贴8850万元，政府贴息贷款5000万。

　　按照协议，该项目建设周期为12个月，但当地知情者告诉本报记者，距离第一份协议签署已时隔两年半，该项目至今仍未完工。

　　雨润集团在大石桥市的项目，也获得了类似的巨额补贴。根据协议，雨润集团从大石桥市项目获得补贴共计14310万元。包括当地政府退土地款4130万元，租地400亩，政府支出 880万元；200万头生猪屠宰加工项目政府扶持3500万元；6000万只肉鸡屠宰加工项目政府扶持5000万元；10万头商品猪养殖项目政府扶持800万元。

　　而大石桥市畜牧兽医局提交市政府讨论的文件显示，雨润集团还要求，政府扶持资金按项目总投资的10%左右配套，还要求新企业享受办证、水、电、各种税收、环保、检疫费等优惠政策。

　　“在洽谈合作项目时，雨润集团往往夸大产能和投资额。而政府根据投资额进行财政补贴。”辽宁省肉类协会的资深人士告诉记者。

　　雨润食品（01068.HK）2010年的财报显示，公司获得政府补贴7.13亿港元，负商誉1.86亿港元，两者占净利润的32.9%。

　　由此可见，雨润的政府补贴主要通过其生猪屠宰产业获得，而其负商誉主要通过并购企业获得。而无偿获得土地及高额的政府补贴，才是雨润集团大肆扩张的根本动力。

　　雨润模式：“屠宰当前锋，砖头在后面”

　　顶着“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光环的“雨润系”，在获取项目方面有着诸多便利。

　　雨润集团被公认为中国最大的肉类加工企业之一。但事实上，“雨润系”是一个多元化发展的庞大企业集团。

　　其中，上市公司雨润食品是拓展肉类食品的核心平台，而南京中商是其商贸业务的运作平台，江苏地华则承担了雨润集团多元化拓展的重任，主营房地产开发、酒店旅游、商贸、物流等业务。

　　在新一轮房地产调控当中，房地产公司在土地资源、贷款的获得上，受到国家限制越来越严。相比之下，农业尤其是肉食品加工业，却受到国家的大力扶持——土地优先、贷款贴息甚至是直接的税收减免和政府补贴。

　　据《沈阳日报》报道，今年3月22日，沈阳雨润农副产品全球采购中心奠基沈北，该项目投资额150亿，主要项目就是“盖房子”——为农副产品交易提供商业场所。

　　据辽宁肉类协会资深人士分析，雨润集团在辽宁的扩张愿动力有三：

　　其一雨润集团无偿获得土地和资产，然后按市值评估，以商誉形式进入企业利润，再通过上市公司发行新股获益；

　　其二雨润集团在辽宁投资建厂，每个项目的计划投资与实际投资相差90%，真正投资仅为10%，均为各级政府财政给予的补贴，实际上是几乎不花钱便能得到一个新工厂；

　　其三雨润集团低成本获得土地资产，高评估后抵押给银行以获取银行贷款，作为新建企业，雨润集团几乎不用投钱，就可以使企业运转起来。

　　目前，尚无证据表明，雨润集团将用于生猪屠宰的土地转为商业地产开发。而本报记者将进一步调查，“雨润系”如何转移腾挪巨额的政府补贴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