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雅之鉴_民丰重生

　　章轲

　　刚出民丰县城，映入眼帘的就是公路两边的层层沙丘。“你们的运气很好，民丰刚下过一场雨，空气很透。”民丰县委书记沈毅说。

　　民丰只要有风就有扬沙，全年风沙天气多达180~260天。

　　民丰县位于新疆的和田地区，不过位于此地的另外一座城市可能更有名：尼雅。曾是丝绸之路上重要交通节点和沙漠绿洲聚落区的尼雅，为何消亡至今成谜，但是狂沙遮蔽、水源干涸必是古城生命力渐衰的恶因之一。

　　如今，距尼雅遗址120公里的民丰县城如宿命般再临被沙漠掩埋的威胁。“沙漠已经吞噬了县城西北角500多亩耕地，并且以每年3~5米的速度向县城侵入。”沈毅告诉《第一财经日报》记者。

　　沙漠围城

　　在民丰县城，人们相信这样一种传说：在尼雅古城遭到灭顶之灾时，人们被迫沿着尼雅河逆流而上，向昆仑山方向经过三次迁徙，最终在现今的民丰县城定居。

　　但是，这个尼雅之后的栖息地，如今干旱严重，生态环境恶劣。

　　“这里年均降水量35.6毫米，蒸发量却高达2186毫米。每平方公里降尘量月均超过120吨，是全国沙尘暴天气最多的地区之一。”沈毅说。

　　两年多前到民丰县担任县委书记的沈毅，颇受民丰生态环境问题的困扰。

　　首先就是水利基础设施落后，水资源供需矛盾突出。沈毅介绍说，虽然民丰有5条河流，人均水资源占有量高于所在和田地区的平均水平，但水资源季节分配极不均匀，具有春旱、夏涝、秋缺、冬枯的特征。特别是民丰至今没有一座大型季节性调节水库和防渗干渠，使绿洲生态建设面临着巨大困难。

　　与此同时，民丰的荒漠化面积还在不断扩大，防沙治沙形势严峻。爬上民丰县城郊外的一座沙丘，即见不远处的沙漠和脚下的黄沙，沈毅说：“民丰县地势低洼，四周都已经被沙漠包围了。”

　　由于风沙灾害，绿洲内部浮尘加大趋势明显，不仅影响到农牧业生产，还严重影响到当地群众的身体健康。“特别是肺结核、呼吸道疾病发病率较高，结石疾病也大大高于其他地区。”民丰县政府提供的一份材料说。

　　此外，民丰的湿地面积越来越小，生态屏障作用减弱。沈毅对记者说，尼雅河是民丰的“生命河”，也是民丰县城的“护城河”，是阻挡沙漠的天然屏障。

　　但由于财力限制，治理工作一直跟不上，致使尼雅河随着沙漠的不断逼进而改道，泥沙逐步沉积到周边的湿地，造成4万多亩湿地出现盐质化和荒漠化。

　　“由于民丰是尼雅河唯一的受益者，受益群体又相对较小（3.7万人），尼雅河整治一直未被中央政府或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列入议程，资金没有着落。”沈毅说。

　　而民丰县自身更是无力承担。

　　民丰至今仍以牧为主、农牧结合，经济发展程度一直落后于和田地区其他县市，是国家重点扶贫县之一，2010年，民丰县农牧民人均年纯收入也只有4000多元。

　　尼雅之鉴

　　车出民丰县城，行约100公里后，到达一个名叫“卡帕克阿斯坎”的小村，公路就通到村口最北端的“大麻扎”（麻扎，意为陵墓）。自大麻扎向北，至今还保存着活的胡杨林，逐渐向北是死后依然矗立的胡杨树群，接着是红柳包、芦苇和骆驼刺等植被。再往北走，则是没有任何植物的沙丘连绵的沙漠腹地。不见飞鸟，不见蚊蝇。

　　谁曾想到，这里曾经是一片水草丰美的绿洲。

　　《汉书·西域传》记载，尼雅城当时人口众多，有“户480、口3360人、胜兵500人”。考古人员在尼雅遗址现场发现，这里的遗存类型十分丰富，有居住点、佛寺、围墙、墓地、古城、冶炼作坊、果园、桥梁、灌溉设施、道路等。

　　不过，这里大量的建筑是木质材料。考古人员也将这里形容为“木构城市”。这或许正是尼雅周边数十公里的树木被大量砍伐的原因。研究发现，由于植被破坏严重，上游水量涵养能力下降，加速了土地荒漠化。

　　在尼雅遗址出土的文物中，有两件文书印证了当时水的稀缺：

　　第160号文书记载：当时，尼雅王国太缺水，对水的分配和管理必须由国王亲自出面协调；

　　第482号文书记载：尼雅国有一个居民叫舍加，他家种的树被百户长强行砍掉卖了。舍加告到国王那里。国王很快判百户长有罪，要求加倍赔偿。与此同时，国王向全国下令：“活树严禁砍伐，违者罚马一匹；即使砍掉一根树枝，也要罚母牛一头。”

　　第482号文书被誉为“世界上第一部森林法”。从这两件文书中，人们可以看到，当时尼雅境内的自然生态环境已经非常脆弱。

　　关于尼雅古城消失的版本有很多，战乱、突如其来的瘟疫或河水改道都有支持者。但比较公认的推断是：尼雅河水流量的逐年减少，才是造成尼雅古城荒芜直至最后消失的重要原因。

　　两城重生

　　无论是千年之前的尼雅遗址保护，还是迫在眉睫的民丰生态建设，两城从大漠狂沙中的“重生”，是民丰县城眼下亟待解决的两大挑战。

　　民丰县文管所所长吾加布拉告诉本报记者，由北京建工建筑设计研究院、北京建筑工程学院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和新疆文物古迹保护中心共同编制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民丰县尼雅遗址保护总体规划》今年8月刚刚完成，已提交地方论证。

　　这份规划提出，尼雅遗址的保护将尽可能与地方社会经济发展相一致。规划还提到，在未来20年内，总投资3.46亿元，使遗址得到科学的维护和加固，减缓遗址衰变；保护和培育适宜地方环境的植被，涵养水源，有效控制周边的沙漠景观；合理建设因旅游需要增加的公共服务设施，科学适量开放展示区，组织引导沙漠旅游。

　　不过，沈毅告诉本报记者，由于资金无法落实，许多保护和开发措施都流于空谈。“国家文物局的态度其实很明确，在保护措施没有完全落实的情况下，尼雅遗址不能对外开放。”沈毅说。

　　据记者了解，多年来，国家文物局和当地文物部门对进入尼雅遗址的人员实行严格控制，每年允许进入的人员在30人左右。“我也只进去过3次。”沈毅说。

　　尼雅遗址自1901年英国探险家斯坦因首次发现后，历经无数次挖掘、盗窃，被破坏的痕迹十分明显。在一些居住点遗址上，到处是散落的陶片，甚至还有动物的遗骨。

　　前两年，新疆和田地区计划将尼雅遗址申报为世界文化遗产。但沈毅告诉记者：“目前申遗的事还没有下文。”

　　“我是一直在呼吁尼雅遗址开发、开放的。”沈毅说，对于有些不能接近的遗址，可以通过建立栈道的方式，让游客边走边看，而不伤及遗址面貌。

　　而“生态民丰”建设，沈毅认为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在财力十分紧张的情况下，民丰近两年共完成了若克雅乡8620亩红柳基地、城南入口7公里林网和城西风口720亩滴灌等生态项目建设。全县森林覆盖率由2004年的1.64%提高到1.72%。

　　为了增加政府财力，民丰县已委托北京中社科城市与环境规划设计研究院编制了《民丰县工业园区总体规划（2011~2030）》。根据这一规划，“十二五”期间，民丰将借助“喀什-莎车-和田-民丰”发展轴以及塔中石油基地和塔中机场建设的机遇，重点发展食品加工、医药制造、新型材料、石油化工能源和专用设备制造及现代物流等产业。

　　对于工业园区的建设资金问题，规划提出通过部门投资和民间投资两条渠道解决，包括争取中央财政投资、申请国债，充分利用对口援疆的机会，通过项目建设无偿或有偿援助、项目建设合作或合资、技术援助等形式，争取各部门的支持，解决相应资金需求。同时，通过建设园区集团、上市融资或发行债券，以及贷款获取发展资金。

　　8月出台的《新疆防沙治沙工程规划（2011~2020年）》也给民丰带来了好消息。根据这项规划，一方面，国家对新疆生态建设的投入将逐年增加；另一方面，新疆也将把充分调动沙区农牧民参与防沙治沙作为新时期防沙治沙的突破口，大力发展沙产业，增加农民收入。制图/蒋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