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九十年历史和一个人的故事

　　从最早的民族制鞋企业，到新中国成立后伴随中国人30年“解放鞋”，再到改革先锋和现代化企业——

　　双星：九十年历史和一个人的故事

　　实习生 郭奎涛

　　“生产计划是你们下的，生产任务完成后却又不要了，那我们怎么办？”1984年11月，一位身高一米八多的大汉推开上级主管部门的大门，用一口地道的山东微山湖口音向里面的人质问道。

　　这位大汉叫汪海，时任国营第九橡胶厂的厂长兼党委书记，这一质问不仅是汪海个人对上级主管部门的质问，更是当时的企业家对整个计划经济体制的质问。

　　第九橡胶厂正是双星集团的前身，经历了中国民族工业60年的沧桑与艰辛之后，双星集团终于在汪海的领导下开始了改革开放30年的探索和发展。

　　市场的先行者

　　双星的前身最早可追溯到1921年，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民族制鞋企业。50年代初，被国家命名为“国营第九橡胶厂”，成为中国最早的国营制鞋企业。

　　直至80年代初，一直跟着计划转的青岛橡胶九厂，数十年一贯制地生产“解放鞋”，原料由国家统配，产品由国家包销。

　　1984年，商业部门突然通知橡胶九厂，“傻大笨粗”的解放鞋卖不出去，拒绝收购。尤其严重的是，商业部门虽然不再按下达的计划收购产品，但却不允许企业自己卖，导致橡胶九厂的解放鞋积压了200多万双。

　　产品卖不出去，工人领不到工资，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面对这种困境，刚刚上任橡胶九厂党委书记一个月的汪海习惯性地想起了工厂的主管部门。

　　正如文章开头呈现的一幕，主管单位的领导给不了答案，无果而返的汪海气愤之下摔门而去：“既然我们能做鞋，难道就不能卖鞋吗？不靠神仙皇帝，就靠我们自己！”

　　他带着工人跑销售，“从今天起，我们就要穿自己的鞋，走自己的路！闯出一条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临出发前，汪海紧握着拳头对面前背着鞋的一群汉子说。

　　私自销售产品当时是被视为违规的，汪海卖出了积压如山的产品，救活了濒临倒闭的工厂，却被戴了个“无法无天”的帽子。作为惩罚，商业部门不仅不要橡胶九厂的老产品，所有的新产品也都拒绝收购。在国家统购、包销的年代，这对工厂无疑是致命的处罚。

　　接到这一通知，汪海全然没有了上次的茫然和愤怒：“这正好断了工厂的依赖思想，逼我们厂走上了自营销售的道路。”双星就此迈出产品自销的第一步，随后迅速实现产品100%自销，成为最早进入市场的企业。

　　在产品销售的过程中，双星深感宣传的重要性。1984年11月，汪海以企业名义召开有中央、地方新闻单位50多位记者参加的新闻发布会，借助媒体优势扩大了双星品牌在国内外市场的知名度，起到了几百万元都难达到的宣传效果。

　　这一举动冲破了不得以企业名义召开新闻发布会的禁令，使得双星再次招致了种种非议，甚至调查。后来，在青岛市委书记刘鹏的协调下，双星和汪海最终躲过一劫。

　　国际市场也始终在双星的战略规划之中。1988年，冰封的外贸体制开始松动。国家在青岛选取7家企业作为第一批自营进出口试点单位，双星集团作为唯一的制鞋企业名列其中。

　　汪海立即抓住这次难得的机遇，先后在美国、俄罗斯、中东、南非、阿联酋、波兰、匈牙利等国家和地区建立了10家双星海外分公司。截至1995年，双星年出口已经达到5000万美金，成为行业第一创汇大户。

　　在寻找市场和向市场化转变的过程中，双星很快发现，计划经济下的旧机构和旧制度成为企业市场化的最大障碍，以“砸三铁”为标志的双星体制改革随之拉开了序幕。

　　改革的冒险者

　　为了建立适应市场需要的用人机制和管理机构，双星先砸“旧三铁”（“铁工资、铁饭碗、铁交椅”），再砸“新三铁”（“铁关系、铁锁链、铁栏杆”），把27个科室压缩到13个。这种缩减合并涉及各个科室，在撤并保卫科和武装部时，甚至惊动了国家劳动部和中央军委。

　　双星建立的是“全员转向市场，全员参与竞争”的新机制。1993年，企业开始实施下属单位向集团租赁厂房、土地及其它设备并交纳折旧费，占用集团的资金交纳利息。通过这种“国有民营”的改造，把岗位变成每个员工的“责任田”。

　　2005年，汪海又提出了“推行内部承包股份制，实现家庭消费式管理，让人人都做小老板”的管理思想，将机器评估后租、卖给员工个人，承包人自己掏钱入股买断材料、消耗等。这样，保证国有固定资产的增值的同时，还让员工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老板，员工生产积极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在双星鞋业工业园制帮车间，4线组长孙雪冬工作服口袋里的一本存折上写着：2月25日存入252.33元，3月24日存入492.22元……存款余额3005.12元。

　　“这是我们小组的‘家庭账本’，存款是小组承包生产线以来，在生产中节约的物料费、水电费和超额完成合格产品的提成，这些钱是小组可以支配的收入！”孙雪冬说，像她这样的“小老板”在双星集团有许许多多。

　　 “新机制解决了国企改革最深层次的产权问题，确立了员工的‘小老板’身份，增强了员工的责任意识，促使员工变‘要我干’为‘我要干’，双星天天都是五八年！”汪海说。

　　双星的股改也是行业内第一家。早在1994年，汪海就着手按照股份制条例，进行了企业改制。1996年4月，双星股票在深圳股票交易所成功上市，以后又多次增资扩股。

　　不用国家一分钱投资，双星先后五次向社会募集资金，为自身的持续、稳定、快速发展创造了必要的条件。这是中国鞋业第一个上市公司，也是中国鞋业第一个连续五次成功募集资金的上市公司。

　　接下来的问题是，股票上市募集到的资金需要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当时，全国都在上马高科技项目，双星却避开这一热门，选择了不被人看好的隐藏在传统产业背后的商机——汽车轮胎产业。

　　“传统制造加工业是中国人的优势产业，它解决了中国人的吃饭问题和脱贫奔小康问题，而且关系国家的安定团结。”针对内外的困惑，汪海解释道。

　　1998年，同处于青岛市的华青轮胎厂主动要求和双星集团上市公司合并，这一举动正合双星集团战略转移、涉足轮胎行业的意愿。

　　产业的整合者

　　1998年4月，国家出台“关于清理整顿场外非法股票交易”的规定，青岛胶南华青轮胎公司也被作为“场外交易”上市公司股票停牌，只允许找同行业或相近行业上市公司吸收合并。

　　要么瘫痪，要么与实力强的企业合作，华青想到了地处同一地区、同属橡胶行业的双星。

　　正在考虑进入轮胎行业的汪海欣然同意了合并请求，并利用上市融得的2.45亿元分4次投入资金，用于帮助发展市场前景广阔的子午胎。双星也实现了由单一制鞋企业向轮胎行业的转型，完成了双星集团从给人做鞋到给汽车做“鞋”的成功跨越。

　　看到双星成功实现了轮胎的吸收合并，湖北省和十堰市政府把挽救东风金狮轮胎的希望也寄托给了双星。事情起于2005年2月，控股10年的马来西亚金狮集团黯然退出东风轮胎，导致东风轮胎被迫停产。

　　汪海经过冷静分析，决定接受湖北省的撮合，重组东风轮胎。

　　当汪海一行兴致勃勃来到湖北十堰市，迎接他们的竟是“双星滚回去，汪海滚出去”的叫喊，闹事者一度致使全市交通堵塞瘫痪。次日，汪海去参加全厂职工大会，会场正门外突然围上几百名职工，400多名保安和警察维持秩序都难挡骚动的现场。

　　 “你们知道‘东风’两字是谁题写的吗？是我们共和国的创始人毛泽东，他期望‘东风’压倒‘西风’。我来东风是为了发展东风，让东风重振雄风!” 汪海坦诚自信的讲话，终于感染了在场的职工，以致掌声响起49次之多。

　　经过两年多大刀阔斧的改革，东风轮胎潜在的生产能力开始充分发挥。2007年上半年，东风轮胎产值达到历史新高。双星目前已形成了三大轮胎生产基地，拥有7大类、600多个品种、1000万套的生产规模，产品远销100多个国家和地区。

　　近年来，双星始终以制鞋为基础，逐渐发展成为一个拥有鞋业、轮胎、服装、机械、热电、包装印刷、三产配套等23个产业的综合性制造加工业大集团，成为中国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过渡时期企业持续发展的成功典范。

　　纵观双星的辉煌，汪海的身影贯穿始终，并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几十年过去，回头看看，我给自己投两票，一票是市场经济的优秀共产党员，一票是市场商战中的市场企业家。”汪海说。

　　和谐的实践者

　　早在八十年代初，双星就到沂蒙山革命老区招用近千名农民，发展到今天，他们已成为双星在沂蒙建立的鲁中公司、瀚海公司两个工厂的主力。

　　 “只要有能力，干得好，就能当班长、厂长乃至集团高管。”这是中原鞋业公司副总经理刘桂霞的切身体会。她是沂蒙山人，凭借着对工作认真负责、对质量精益求精的精神，由普通质量检查员成长为质量管理骨干，现在担任中原鞋业公司副总经理。

　　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张立来自沂蒙山区一个小山村，被提拔为双星青岛轮胎总公司副总经理；来自农村的刘磊创出彩色硫化商标等30多项核心技术，被破格聘任为技术工程师等等。

　　“人是兴厂之本，必须要让员工感受到在双星干得有奔头。”汪海说。

　　因此，双星一直没有“农民工”之说。大家一样地提拔重用，工作上尊重，生活上关心；都用企业名称，不问出身，不管来自哪里，只要进入双星大家庭，都叫“双星人”。

　　农民工问题，这一当今中国客观存在的社会矛盾，社会还未能完全解决，双星率先解决了，这是汪海客观看待现实、解决问题做出的重要贡献。

　　以“实事求是”和传统儒、道、佛文化的精华“行善积德”为核心，汪海提出了“干好产品质量是最大的行善积德”、“产品等于人品，质量等于道德”的口号。

　　这些朴实的标语在教育员工方面起到了神奇的效果。双星集团最大的制鞋企业鲁中公司撤销了14条流水线的专职检查员，因为人人都是检查员、人人都把质量关。

　　“一切能为我所用的文化都要拿来使用，让这些文化为市场服务，促进生产力的发展。”汪海说，“这就是‘实事求是’。”

　　1995年，汪海应邀飞往新加坡，在世界管理论坛上首次阐发将传统佛文化应用于现代企业管理的观点，他将马克思实事求是的哲学观点、传统优秀文化积德行善的道德观点和双星理论的市场观点有机结合在一起的演讲赢得了一阵又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实事求是需要解放思想为前提，面对现实种种问题，汪海同样大胆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在那个政治极度敏感的年代，很少有人敢把金钱与思想政治工作相提并论，汪海却在国内企业开创了运用钱、运用经济杠杆调动员工积极性的先河。

　　“市场经济用好钱就是最好的思想政治工作。”在中央召开的一次全国思想政治工作交流会上，汪海作为企业代表语惊四座。这一观点引起全场代表共鸣，并在企业发展的实践中得到了充分的运用和肯定。

　　民族的企业家

　　1988年，汪海作为首届“全国优秀企业家”来到中南海领取荣誉证书。20多年过去了，同去的20人多已离开了“企业家”的岗位，汪海是硕果仅存的一位。

　　1995年，美国名人传记协会和美国名人研究所授予汪海“世界风云人物”称号，这是中国继邓小平获得此称号后的第二人，并被载入“世界五千伟人录”。

　　作为职业企业家，汪海当之无愧。不过，确切地说，他更是职业民族企业家。

　　1986年，中国女排在世界排坛连连夺冠，国人无不为之自豪。但是，看到中国女排穿着日本名牌鞋登上了领奖台，汪海不仅感到阵阵刺痛。

　　名牌就是原子弹，创名牌就是造航空母舰。在这样信念号召下，八十年代中期，一种以“双星”命名的高档运动鞋诞生了。凭借更结实、更舒适、更美观的优点，双星打开了世界的大市场。

　　1992年，双星第一个以企业名义召开的美国新闻发布会上，汪海当众脱掉鞋子，举在手上向全世界宣称：脚踏双星，走遍世界！

　　民族名牌有了，中国企业管理却仍然沿用西方的管理理论。为改变这一被动局面，汪海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开始研究探索中国人自己的管理哲学。

　　他最早总结出的是以“三轮、三环、三原则”为主要内容、实现人和物管理最佳结合的“双星九九管理法”，虽然开始被冠以“土包子”的帽子，后来经过中国社科院调查并编写了《双星之光》一书，最终作为十大管理法之一在全国推广了。

　　2006年4月23日，站在海南博鳌亚洲论坛的讲台上，汪海以一个中国企业家的睿智与胆识，阐述了他的发展中国工业的新“三民观”全新主张，即振兴民族工业必须要振奋民族精神、创造民族品牌和培育民族企业家队伍，得到与会者积极响应。

　　有人推荐汪海担任主管工业的副市长，汪海婉言谢绝了，他说，“我就是干企业的”。在美国旧金山的一次商务谈判中，对方提出了高薪聘请的意愿，汪海笑着回答：“我有‘三不变’的原则，一是跟共产党走不变，二是一辈子做中国的鞋匠不变，三是结发妻子不变。”

　　汪海不为高官所动，因为他是一位职业企业家；汪海还不为外资高薪所动，因为他更是一位民族的职业企业家。

　　60年沧桑、30年探索，终成双星90年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