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未来之战

　　赵楚

　　本月11日，是“9·11”事件10周年，美国的各种纪念活动为全球瞩目。有心的观察家注意到，10年前的这一天，也是美国在冷战结束后一次最漫长战争的起点，10年过去了，美国在阿富汗的战争结局将会如何，这不仅是影响阿富汗人未来生活的事情，也必将对未来全球格局产生影响。

　　美国人会步自己在越南以及前苏联在阿富汗的后尘，在身后留下一个地缘战略的烂摊子吗？这一问题今天已经实实在在地摆在了关心全球大势和地区格局的人们眼前。

　　自6月奥巴马总统宣布撤军计划以来，美国及其伙伴在阿富汗的计划要点主要如下：第一，通过增兵，加大对塔利班武装的清剿力度；第二，加紧训练和武装阿富汗政府的军事力量，在日常巡逻和作战行动中使共同执行任务常态化，以便阿军熟悉作战环境，提高独立作战能力；第三，通过部落领袖对塔利班进行秘密分化活动，希望塑造塔利班的“温和派”，以削弱塔利班的力量。

　　近几个月来，联军在阿富汗的行动主要是围绕上述三条轴线来运转的，奥巴马政府军事决策层也对此抱以孤注一掷似的热切希望。一言以蔽之，美国军政当局的战略算盘在于：希望在如期开始撤军和稳定阿富汗局势（主要是培育阿政府军的独立任务能力）这实际上矛盾的目标之间，找到坚强的过渡桥梁。

　　奥巴马政府撤军战略最大的逻辑漏洞在于，撤军目标不是根据阿富汗本身的军事、政治及社会需求及战局状况来制定的，而主要是根据美国自身的全球战略需求和国内政治及经济需要制定的。从“9·11”、阿富汗战争，再到伊拉克战争，这条布什政府的全球战略家们开启的战争之路，消耗了美国自冷战中赢得和“9·11”前积攒的重要战略资产：单极优势的力量、坚强的欧洲伙伴、经济及总体国力，在这一切之上，是彻底赢得了因为越战失败美国人民失去的最最重要的无形资产：作为肩负无上全球责任的唯一霸权大国的自我信心。

　　因此，撤军首先是美国进行战略收缩和盘整的需要，是其内外力量局限及全球战略的需要。无论是国际的外交环境或同盟战略，还是美国国内的经济情况，都不支持扩大战争。同时，由于全球金融危机的直接和间接影响，美国在阿富汗的主要伙伴国国内的社会和经济状况，也不允许无限期支持美国的战争政策。

　　作为美军及其伙伴在阿富汗的主要对手——塔利班对美国撤军战略的决策环境和含义洞若观火。本来经过10年打击，塔利班在战争爆发时基本力量就已被消耗殆尽，但其骨干力量在南部和北部的地形复杂地带找到了萌发新枝的温床，在外来军队不能从征服转化为有效本地秩序的大环境下，传统宗教和部落血缘的历史纽带打造了其复活的新温床。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达至两个目标：把胜利者定位在外来占领军形象上的宣传攻势，以及在新的军事和经济条件下找到适应和生存之道。他们非常敏锐地意识到，正如历史上大英帝国和前苏联一样，美国人虽然可能打赢每一场战役，但最后还是可能输给时间。

　　“9·11”纪念日与其后不到一周中，塔利班在喀布尔发动了规模为这几年来所罕见的猛烈袭击活动，而且攻击矛头一改前些年低潮时期主要针对政府军的战术方针，转而直接针对美国及其伙伴。从上述简单的分析我们应该明白，这些袭击不仅是一般的反攻或骚扰，而是立足于对局势清醒判断的产物，即他们要向阿富汗国内各派及国际社会显示其坚强存在和明确决心，他们在为美军制造越南式撤出的更完美条件。换言之，这些引人注目的攻击行动本身，可以不折不扣地看作争夺阿富汗未来的战争已经开始。如果周边和有关国家的外交和战略思考者对此抱有含混的认识，则可能在未来支付昂贵的外交和战略代价。

　　中国与阿富汗是有着比邻关系的国家，历史上无论100多年前大英帝国在远东的殖民主义扩张浪潮，还是上世纪80年代苏联在疯狂冲向印度洋途中的中亚之役，对当时中国的战略走势都曾产生相当的影响。英帝国和苏联在阿富汗及该地区的争霸对中国的影响陆续演变，可以说迁延到上世纪60年代的中苏边境冲突，而苏联的入侵则使中美关系进入实质性战略协调与合作阶段，从而慢慢改变了全球格局，导致冷战落幕。

　　总之，西北的国防安全自古为中国国家安全基石之一，而美军借反恐进入阿富汗和中亚，中国西北国防在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两个层面都发生了微妙的不利变化，这些微妙的潜在负面影响已经现实地牵动了国家安全战略资源的配置。

　　基于上述分析，笔者必须指出，业已开始的争夺阿富汗未来的战役，不能说注定会有怎样的结局，10年间的现实已经残酷地展示了一种与包括美国人在内的全球期待很不同的可能性，即美国在未能塑造阿富汗现政权稳定基础的条件下撤离。假如真的出现这种情况，则其对阿富汗、对该地区以及对全球战略棋盘上的大格局，都将带来不可预测的连锁影响，目前可以预计的有：阿富汗将出现可怕的不确定未来，塔利班甚至卷土重来，或在其他有地区野心的国家插手下演化成新战局，而美国的未来战略思维可能重归更富于孤立主义色彩的保守政策。

　　而这些可预见的变化本身就会是开启地区和全球不可知未来的钥匙。这些都不会与中国无关。因此，中国外交与战略思维必须特别关注正在拉开序幕的争夺阿富汗未来之战，未雨绸缪，做多方预案。

　　（作者系上海国防战略研究所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