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元危机最后的埋单者：德国民众担忧历史重演

　　冯迪凡

　　尽管百年将过，然20世纪前半期的两次通胀一直就没有从德国人心中真正消失过，此次欧元危机，意外地再次唤醒了德国民众对通胀的近忧远虑，以及心中那忿忿不平之情。

　　曾经，同一代德国人在一生中两次被通货膨胀洗劫，丧失几乎所有财产，而在过去百年中的这两次钱财尽失之痛，深深扎根于德国人苦涩的集体记忆之中。

　　“德国失去了两次货币，这就是德国的记忆。”《德国商报》（Handelsblatt）国际部编辑马缇雅斯·艾伯勒（Matthias Eberle）告诉《第一财经日报》记者。

　　“德国有储蓄传统。很多德国人的祖奶奶都告诉他们的孩子，要存钱。”艾伯勒表示，然而德国人存钱守纪，却换来在货币危机中最终埋单的代价，“与此同时，有其他的国家，把钱就这么从窗户扔出去，很多德国人，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根植于历史深处的担心

　　“现在人们有点（对欧元危机）担心。” 一家在中德两国都有业务往来的咨询公司Medienburo Dusseldorf Beijing创立者埃斯特·欧德科普（Astrid Oldekop）说，在德国，很久没有涨过工资了，而且税也很高，“很多人都有这个感觉，欧元危机的未来对我而言，会发生什么？”欧德科普表示。

　　德国人当前对欧元危机的担心，与德国历史上货币危机中发生的恶性通货膨胀、货币大幅贬值的记忆分不开。

　　目前公认的恶性通货膨胀在世界范围内只出现过3次，第一次就发生在1923年的德国：在最严重的时候，800亿马克币只与一美元等值，德国的物价在一个月内上涨了2500%，这甚至导致了德国民主共和制度的终结。

　　第二次则发生在二战结束后的最初几年，彼时第三帝国发行的马克基本已成废纸，美国香烟成为流通货币。

　　“当这些发生的时候，我的父母都还是孩子，但这就像是家庭故事一样，他们记得我的祖父母丧失了他们所有的钱财，这带来的感受就是，害怕丧失财产。”欧德科普回忆说，“无法理解为何这些记忆还是存在着，但是既然父母们还继续讲这些故事，可以想象这肯定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段非常震惊的记忆。”

　　“之后我们有了西德马克。我们非常喜欢马克，而且马克非常强劲，” 欧德科普说，“当我去法国旅行之时，法国人总说，马克走得很强的。”

　　“我们有了欧元后，也很喜欢，因为我们组成欧元区的结果是取消了国家间边境检查，没有了汇率兑换问题，我们还可以在欧洲自由旅行，”欧德科普说，“在过去，每个人都愿意敞开心扉迎接欧盟，这不仅利于国家间的贸易，而且对于普通的欧洲人来说也提供了实际的便利。”

　　然而，现在一切却在起变化。其中一个重要的担忧来源于“德国人很喜欢存钱，特别是在南部德国，有点和中国人类似，而且在南部的富裕地区，比如巴伐利亚州和巴登-符腾堡州，人们还比较喜欢买房子，这在北部则不是那么明显。” 欧德科普说。

　　“德国过去的经验，让德国人非常恐惧。”马缇雅斯·艾伯勒认为，“因为德国的储蓄率很高，而如果违约事件引发通胀，导致欧元贬值的话，德国人在银行里面的存款就会不值钱了。这是所有德国人最害怕的事情。”

　　也是这种深层次的经济谨慎，导致今天的德国人保持了以往的节俭，根据经合组织（OECD）的统计，2010年德国的个人存款占他们的总收入11.5%左右。

　　还未伤害到实体经济

　　“人们经常打电话进来交流对于欧元危机的看法，在汉堡人们最关心的，还是欧元危机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没人那么关心欧洲。”NDR90.3电台的主编格雷姆（Bodo Grimm）对本报记者表示，“虽然目前德国还没有困难，但是德国人还是很谨慎，有时候过于谨慎了。”

　　在汉堡艾本德医科大学（Eppendorf University Hospital)从事中医工作的医生施罗德（Dr. Suen SHRODER）也认为，欧元危机还没有影响到德国人的生活，虽然情况有可能会变得更坏，但影响是间接的。

　　自欧元危机开始蔓延，在施罗德看来，德国的医疗系统以及健康保险系统都还没有受影响，他所治疗的病人还是持续前来就医，诊所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不过在长期看来，由于捐助资金的基金会多将资金投资在资本市场上，如果资本市场因欧元危机持续走弱，大学医院中的一些被资助的研究项目将无法得到更多的资金。”施罗德表示，“我有一点担心。不过总体上来说我还是乐观的。因为德国南部的小型和中型企业非常稳定，力量很强。”

　　实际上，德国的实体经济是由中小型企业组成的，它们既提供主要的就业机会，也雇佣最多的实习生，占德国GDP的47%，并且由于其保守的经济计划和不喜欢融资的习惯，在2008年的金融危机中，德国的小企业成为了“隐形冠军”。

　　“当时的感觉比较奇怪，虽然大家都在写金融危机，但是周围的情况却非常平静。”德国《金融时报》的资深记者欧勒（Arndt Ohler）认为。

　　至于此次欧元危机，欧勒表示，目前看来还没有能伤害到德国的实体经济，虽然目前市场一片哀号，但是看到现在出炉的各公司季报，数据还算是可以。

　　“很难讲未来会发生什么，虽然德国中小企业成功地经历了2008年金融危机，但是你不能持续要求他们应对危机，一个接一个，没有人能有这种能力。”欧勒表示。

　　踢出希腊：Yes or No ？

　　德国《法兰克福汇报》（FAZ）9月16日公布的最新调查结果显示，60%的德国民众不认为德国作为欧元区成员还会有任何好处，在45岁到54岁的受访者中，这一比例达到67%；同时有66%的受访民众拒绝援助希腊和其他严重负债国。

　　“德国公众都很关心德国的大事，例如德国总理默克尔发布的一些决定，虽然一般的德国人不关心她说什么，但是他们很关心要发生什么。”刚刚毕业的德国律师安北（Albert）对本报表示。

　　让希腊留下来，还是把希腊踢出去？这是每个德国民众都在焦虑的问题。

　　“从一开始，我就持有开放的态度。”安北说，“重要的是来比较两方面的情景：我们把他们保留在欧元区里面，还是把他们踢出去？”

　　“我觉得经济学家应该思考，风险对于欧元区经济是什么。”安北说，不过他认为，即便希腊退出欧元区，他也不认为这意味着对欧盟的政治退步。

　　“能够拉动欧元区的政治前进和整合的是经济动力和经济整合，如果把他们踢出去，这也仅仅是为了使得欧元区经济更好，我们不应该犯苏联的错误。”安北表示。

　　已经步入中年的马缇雅斯·艾伯勒则严厉得多，他认为应该把希腊踢出去，且最终欧盟的援助计划，将不会从德国、芬兰等地得到赞成票。

　　“我的个人意见是，欧洲最强壮的这一部分为什么需要为欧洲的其他地方付款？”马缇雅斯·艾伯勒表示，更实际的方式是，希腊从欧元区退出，让各国人民都可以省钱。

　　对欧盟层面的事务表示怀疑

　　目前，德法两国已经同意将欧洲金融稳定机制（EFSF）的贷款容量扩大至4400亿欧元；而从欧盟层面，欧盟委员会主席已经在上周表示，欧委会将尽快决定关于发行欧元债券的可能性，有一些甚至涉及到修宪（《里斯本条约》），不过这一举动没有得到以德国等为代表的“日耳曼联盟”的支持。

　　“在理智的情况下，他们应该同意；然而在情绪化的情况下，他们不会同意。” 欧德科普说，“因为德国人感到，我们这么努力和严谨地遵守这些规则，好好存钱，然而现在因为其他国家的问题我们会损失自己的资金；难道我们要丧失一切么？”

　　施罗德医生对于欧盟层面的事务，也有些怀疑。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将希腊还留在欧元区，还是把他们踢出去。”施罗德医生表示，如果现在把他们踢出去，可能不会太合法。

　　“然而令我担心的是，当年在进入欧元区的时候，希腊使用了虚假的文件。”施罗德医生表示。

　　此前，希腊政府官员曾经公开承认，在申请加入欧元区过程中提交了不准确数据，即从1999年以来，希腊预算赤字从未低于国内生产总值（GDP）的3％，而根据欧盟规定，加入欧元区国家的预算赤字不能超过GDP的3％。

　　“他们现在承诺要削减赤字，解雇了大量政府雇员，这可能是个不错的开始，但是由于他们自身内部问题，我怀疑他们没办法真正解决预算问题。”施罗德医生表示。

　　“在这些政治乱象之后，我觉得最终欧盟层面还是会救赎希腊，不会让他们退出欧元区。”欧勒认为，“如果希腊、葡萄牙这些国家相继退出欧元区，随后受到伤害的就是法国和德国这样的欧元区主要经济体，没有人想引发这样的连锁反应，也许最终的选择就是欧盟债券，或者德国、荷兰等国家多承担一些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