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村高楼里的百家饭

　　□本报记者 刘晓霞/文林良划/图

　　11年前，随着棚屋改造，台江苍霞的居民们住上了新房，喜悦没持续几天，一股寂寞就让他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隔阂。原来经常能凑在一起看看戏、过过传统节日的老邻居们，被分隔到“鸽子楼”里。

　　但很快，对过去邻里关系的怀念和老传统又让他们聚到了一起。新楼房里的生活慢慢变得越来越有趣。

　　捧着饭碗 夹上菜串门去

　　今年60岁的施良栋打从出生就住在台江区的“粪倒楼”一带，如今提起这个地名恐怕鲜有人知。老施说，当时没有垃圾回收站，更没有垃圾桶，所有生活垃圾都堆在一块，所以大伙就给这一带取了个绰号叫“粪倒楼”，名字虽然不雅，但意思很明白：这里垃圾很多。

　　“老棚屋区都这样。”说起祖屋，老施第一个印象就是“小”，一间9平方米的屋子，能睡下4个人，放上桌椅后睡觉就只能打地铺。他家的棚屋两层高，全都是木材造就的，踩上去嘎吱作响。而且采光很差，即使是白天，走到里屋就是摸黑一片，必须点煤油灯。

　　说起这些，老施始终没有皱眉，反而眉眼上挑，显得有些兴奋。“这些都是童年的回忆啊！”他说，因为屋子破旧，隔着墙说话都能听到，这可乐坏了小朋友们，每天晚上都可以夜聊。

　　他还记得有一天晚上实在闷热，他就挑头唱起了儿歌，“月光光，担土浆；土浆重，担竹筒；竹筒轻，挑元宝；元金宝，元宝归上天，两只猴子进粪池边。”时隔多年，老施再次唱了这首福州话童谣，歌词只字不差，“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住在一起的老兄弟们。”

　　住在老房子，隔着墙都能闻到邻居家的饭菜香。晚上吃饭，一家人齐聚在屋子里，扯一嗓子问候一句邻居，“今天吃什么？”两家人边聊天边下饭，老施觉得特别惬意。他说，尤其是夏天，屋里闷热，为了省电很少开风扇。大家都捧着饭碗，夹上菜互相串门去。张家聊几句，尝一口豆角，炒得香！李家逛一逛，哟，居然有肉吃！“吃百家饭最香。”

　　每年端午节前，家家户户都要包粽子。隔着墙喊一嗓子，打听打听邻居做什么馅的，自家就包成不同口味的。粽子煮好后，整条街都飘着香气。老施说，他最喜欢扯上一串提着，跟兄弟们换着吃。而他家门前的大榕树是最佳的“换食”地点，夏日里又好乘凉，邻里聚在一起吃吃聊聊，顿觉凉快。

　　兴奋过后顿觉憋得慌

　　老屋子始终抵不过时间，1998年这片棚屋区进行了集体改造，两年后居民搬进了新房里，也就是现在的苍霞新城。

　　“兴奋！”老施说，第一天全家老小看着不会漏雨、能隔声的新房心情很不错。而且每间屋子都装了自来水管，还有厕所，再也不用到河里挑水喝，更不用起大早冲刺去离家百米远的厕所排队。

　　但住了不到一个月，老施浑身不舒坦了，“跟关在鸽子笼里一样，难受！”他说，打小习惯了吃饭时跟邻居的哥们吼上几嗓子，扯扯八卦，但是现在孩子们都大了，有时只剩他们老两口坐上桌，喊得再大声，邻居都听不到了。更何况因为抽签分房，原来的邻里都不住在一起。

　　这种不适应不仅老施有，其他的邻里也有。原先纳凉、聚会的好出去——大榕树，已经被砍得只剩下树墩，没了聚会地点，提着粽子也不知道到哪送去。

　　实在闷得无聊，老施主动出击，敲门拉扯家常去。这一来二去，大伙达成共识：这里虽然条件不错，但是跟鸽子笼似的，憋得慌！必须搞点活动来“自娱自乐”。

　　夹在高楼里的宴席

　　有什么办法能让大家再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思来想去，大家想起了陈文龙。这位生活在宋末的福建人，为保气节，宁可饿死也不向元军投降。这份气节，备受居民赏识。而且民间还流传一个说法，当年陈文龙坐船经过乌龙江口，恰巧看到一艘渔船翻了，十多人落水。陈文龙一手捞一个，把他们都救上来了。

　　因此，从明朝开始，陈文龙就成为台江一带百姓眼中的大英雄，每年正月十八、八月二十，都要给陈文龙举办庆祝活动。

　　以往住棚屋区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忙得很，桌子不够？刘家搬来几张。碗筷不够？施家拿来几副。宴席更是摆到每户大厅里，好不热闹。老施回忆，尤其是正月十八，还带着过年的喜气，这顿饭算是全年吃得最香的一顿。

　　搬了新家后，再也不可能靠喊一嗓子通知每家每户了。老施他们行动起来，挨家挨户问了意见，然后找人裁了张大红纸，请一位毛笔写得好的人，把聚会的时间、地点都写上，贴在小区显眼处，就算是发了公告。“说实话，能来多少人，心里没底，有些搬得太远了。”

　　那年正月十八，年的味道还很重，有些出乎老施的意料，大家纷纷聚到约定的地点——台江竹林尚书庙前，忙活开来。

　　还有人得到消息，从金山赶了回来。妇女们张罗着洗碗筷，男人们开着车出去采购，一时间冷清的小区热闹起来。老施说，现在生活条件改善，不再需要每家搬东西凑着办酒席，改由每家每户凑份子钱，请好厨师、帮厨即可，他们只需要打打下手。

　　到了晚上5点多，香喷喷的热菜上桌，肉类、海鲜，啥都有，比当年在棚屋区办得丰盛。开了几瓶啤酒，老施和久违的兄弟们坐上桌，喝！几杯下肚，当年隔着墙壁唱儿歌的感情似乎开始复苏，哥们几个从现在的生活，聊到过去种种，最后约定，来年今日，宴席再叙。

　　今年，关于陈文龙的聚会还在继续，“老福州”们为了崇敬英雄，延续传统；也为了维持邻里之间的感情，冲破“鸽子楼”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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