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乔布斯

　　

　　【财新网】（特约作者 李开复）有朋友告诉我，在乔布斯离去的那天早上一道彩虹横跨空中，这或是魔术师谢幕时最后的一场表演。

　　工程师用技术使人们生活更加美好，而魔术师却能将公众带到一片平凡生活以外无法想象的新天地，以此标准衡量，乔布斯更似一位魔术师。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纪有不少伟大的创新创业者，但是能够在电脑、操作系统、电信、音乐、动画多个领域都有突破性创新的却只有他一位。

　　没有乔布斯，今天的世界就一定是另一副模样：没有乔布斯，就没有1977年的Apple II、1984年的Macintosh、1998年的iMac、2001年的iPod、2007年的iPhone和2010年的iPad；没有乔布斯，今天我自己可以随时打开iPad上微博(http://weibo.com)、玩“植物大战僵尸”的快乐生活就至少要被推迟3年！

　　从乔布斯和其伙伴沃兹创立苹果之初，工程技术便并非乔布斯贡献的主要部分，沃兹是个技术天才，正是他带来了苹果电脑最初的设计理念，但工程师常有而魔术师难寻，让苹果走到今天则更多依赖于乔布斯将自己对工程技术的理解、对用户需求的把握以及近乎偏执的追求卓越紧密结合。

　　归纳一下，我认为他的成功应有八个原因：1）预测业界趋势，2）大胆使用最先进的技术，3）打造崭新的商业模式，4）凝聚一流人才，5）憧憬用户尚不自觉的需求，6）永不停息的自我超越，7）设计每个细节都近乎完美的产品，8）口若悬河地说服用户情不自禁地爱他的产品。一般凡人驾驭两三个特点就可能很成功，但是乔布斯却做到了所有这八点。

　　细看苹果的成功，这些要素显露无疑。苹果在设计产品时有勇气利用当前最先进的技术，比如iPhone首次将桌面操作系统移植到手机上，又采用了多点触控技术、动力加速器以及GPU。而在工业设计和用户体验方面，乔布斯自己就是苹果最挑剔的用户，他会关注到细微像素的差异，在意机箱里数据线的排列是否美观。

　　而在商业模式上他也大胆创新，苹果从2001年开始运营苹果店，当时整个行业都在追随戴尔的直销模式，因此苹果店模式引人质疑。但现在单看2009年官方数据就已经足以证明他的成功：一家普通苹果店的“每平米销售额”为43000美元，相当于同样面积的5家Best Buy（百思买）或15家Target。

　　但乔布斯也并非完人，80年代的成功使得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终于被逐出公司。而公司本身也和其创始人一样，进入90年代后尽管经营状况每况愈下，但管理层和工程师们却仍坚持认为，苹果电脑从技术上看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产品，市场上的颓势只不过是机遇不好罢了。

　　无论是那时的乔布斯还是那时苹果的设计师们，只知道一心沉醉在对完美产品的追求中，却因此丧失了市场的先机。他们有足够的自信，却欠缺从竞争对手那里虚心学习的自省。他们对用户有高度的同理心，但却不知道用积极的态度降低用户的使用成本。

　　所幸的是，乔布斯做出了改变，而我则机缘巧合地从一个侧面见证了他的变化。

　　1998年，当时已经决定回中国为微软创立中国研究院的我意外接到乔布斯的电话，他提到自从在1997年重返苹果之后，就常听人说起我在1990年至1996年间为苹果公司做出的贡献，他希望我返回苹果公司工作。当我告诉他，我已经决定到中国创办研究机构的时候，他十分大度地祝我好运，并希望我以后想换工作时优先考虑苹果。这次的电话交流，乔布斯的谦逊和坦诚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深信，他已经在自省中彻底改变了自己，抛弃了以自我为中心的错误理念。这是他能够成功上演自己人生“第二幕”的主要原因。

　　回归后的乔布斯在思想和行为上成为了更均衡、更完整的领导者，他一方面继续保持苹果在人机界面等领域的领先地位，另一方面针对用户的实际需要，用“均衡”而非“完美”的思想对苹果产品进行全面改造。在市场上大获成功的iPod产品更是这种“均衡”思想的最佳体现：iPod不但继承了苹果公司一贯坚持的既酷又眩的工业设计理念，而且全面支持与PC机及Windows等主流平台的连接，苹果多年来在多媒体方面积累的核心技术也在“均衡”思想的指导下巧妙地融入到了iPod的轻薄外壳里。

　　乔布斯先走一步，我想总有一天iPhone、iPad、Mac也将从人们生活中淡离，但我相信在未来无论年轻人在使用何种时尚炫酷的电子设备，但乔布斯在斯坦福大学那场关于“Stay hungry， stay foolish”、“connect the dots”、“follow your heart” 的演讲将永远值得他们聆听。

　　请允许我用郭去疾对乔布斯的一段评语作为结束：你可以出身卑微，但必须卓然不群，纵使你将众叛亲离，也注定要重头再来。最迷人的剧情不是后来居上，而是王者归来；最伟大的战局不是尖峰对决，而是独孤求败；最完美的谢幕不是激流勇退，而是嘎然而止。美人难免迟暮，英雄方能不朽。浪花淘尽，正是好处，却是了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