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401K计划论衡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安德森商学院 许仲翔

　　中国401K计划系列研究（七）

　　 子曰：“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显示了中国的博爱思想，其层面涵盖了现今社会所理解的就业、教育、医疗及养老等有关社会民生的议题。其中有关养老的部分，更是目前现代化国家面对的严肃课题之一。中国虽然有五千年的悠久历史，但对于养老制度的建立，仍须借镜西方国家施行多年的经验，正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目前被视为全球施行最成功的养老金计划——美国401K养老金计划，近来国人也跃跃欲试，但401K计划果真如此之好？以往所施行的养老金制度就比较差吗？针对这个问题，笔者在此撰文以正本清源，希望能让大家有更透彻的认识与了解。

　　渐受欢迎的原因

　　 目前美国两个主要的养老金计划是：“收益确定型”（defined benefit plan；DB）及“缴费确定型”（defined contribution plan；DC），后者常被称为401K计划。前者是较为传统，并且已经累积成巨大的资产规模。在此之前，多数企业采用“收益确定型”，只是近年来401K计划日渐受到欢迎，因此在资产规模上才快速地成长。

　　 为何近来美国企业如此积极转而投入“缴费确定型”（401K），尽管该制度较无效率？

　　 这样的转变有两个主要原因，首先“收益确定型”计划代表着对企业损益表的风险。在经历市场大幅衰退后，“收益确定型”计划的退休金利益，将会低于承诺给付退休员工的利益，因此企业将承受员工退休时养老金不足的风险。以往企业会选择对投资绩效的风险负责，是因为企业相信这会鼓励企业替员工作出更好的投资选择，且员工无法承受投资绩效的风险。

　　 其次，企业并未拨付“收益确定型”计划所需的资金，令员工退休时可能无法获得当初所承诺的退休利益。

　　 因为企业会假设他们未来将会实现很好的投资报酬，因此每年不会提拨充足的资金到“收益确定型”计划（这是为了尝试降低企业对养老金相关义务的劳工成本），这种情况对政府的“收益确定型”计划而言更是如此。企业短拨养老金以樽节开支，令劳工养老金不足的问题，是养老金的提供者（企业）和员工之间所存在着与生俱来的冲突。

　　 企业转向“缴费确定型”，是为了减少因退休金投资绩效所引起的损益表风险。政府推动“缴费确定型”是因为政府理解到，因企业短拨养老计划所需之资金，已使得世界各地的“收益确定型”账户的价值，变成长期低于所需给付退休人员的利益，而且当企业退休金计划无法兑现承诺给退休人员利益时，这将会演变成主要的社会问题。

　　 透过两者的比较，“缴费确定型”计划将所有的责任与风险都放在个别劳工上，假如个别劳工并未将自己的“缴费确定型”户头做适当的管理，假如他缺乏投资管理能力，或者假如他不幸地经历了非常大的市场衰退，这些都会摧毁他的“缴费确定型”户头的价值，而这样的负面结果完全由劳工自行负责。

　　 在某种程度上，对劳工而言“缴费确定型”会产生较差的结果，但对企业及政府而言，却是承担最少的社会性及政治性的风险，因为我们不能因人们在他们的“缴费确定型”账户上的存款太少，或选择赌上风险性的投资而责怪企业及政府。换言之，“缴费确定型”计划是将企业及政府对员工养老金的责任，做了某种程度上的转移，转移到承受风险能力较低的个别劳工上，而企业及政府则可避免员工养老金不足的社会舆论责难。

　　运行中存在的问题

　　 美国401K计划在运行中出现了一些问题，值得我们借鉴思考。

　　 首先，401K计划提供了太多的基金选择，而这些昂贵的主动型基金长期的绩效表现不佳。个人投资者并未注意到基金的昂贵支出比率，而高昂的费用是使得长期投资绩效低落的主要原因。

　　 其次，个人投资者因为贪婪与恐惧，使得“缴费确定型”账户的交易太过频繁。

　　 拉低长期投资绩效的另一个原因是投资者过度的反应与多余的交易，也就是个人投资者在绩效表现极佳时买入基金（因为买在相对高点，使得他们未来更可能出现较差的绩效表现，这是经验上的观察，回想一下投资人在2006年投资REITs或是在2000年投资NASDAQ），投资人也常常在主要市场崩盘之后，在低点疯狂抛售（例如在2008年金融风暴以及2001年NASDAQ崩盘之后的大卖）。

　　 第三，个人投资者未能了解长期投资策略的资产配置及适当的多样化。大部分的投资人倾向于高度集中投资：要么全部抱现金并获取低的长期报酬，要么全部投入股票，这样的投资太过于集中。

　　 第四，个人投资者没有了解投资生命周期理论。当投资人累积更多的资产并逐渐接近退休时，他们的投资组合需要变得愈来愈保守（因为他们未来的劳动收入价值将快速减少）。然而，大部分的投资人对此并不了解，尤其是许多投资人当他们正要退休之际，却面临市场巨大的负面冲击时，他们的养老金将不足以提供他们退休时的需求。

　　 第五，个人投资者在“缴费确定型”户头存钱太少。“收益确定型”账户就像是一个自动存款的方案，因为雇主自动将雇员的钱存入“收益确定型”账户；而“缴费确定型”计划就比较像是自愿性质的捐款，尽管政府提供退休金税收优惠的激励，员工仍可选择不积累自己的退休金。而且研究报告显示，许多员工没有为他们的“缴费确定型”账户提存足够的资金，因为他们没有节省开支的习惯，而且不了解长期投资的好处。结果是一般美国人的“缴费确定型”账户的存款非常少，使得“缴费确定型”计划无法保障美国劳工退休之后的基本生活水平。

　　 根据联合国的统计预测，到2020年我国65岁以上老龄人口将达1.67亿人，约占全世界老龄人口的24%。中国正在快速迈向老龄化社会，健全的养老金制度的建立，不只关乎老年人安享晚年的生活品质，更与国家、社会的稳定与进步密不可分。每个制度在创始时必定立意良善，但最后成功与否却取决于执行者的心态与决心。目前欧美先进国家所面临的财政危机，多少也与执政者的心态有关（用短视的政策换得选票）；但不要忘了，同样是这些欧美国家也曾在历史上辉煌过四百多年，为何同样的制度到最后有如此天壤之别的差异，这正是最值得我们借鉴、反思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