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路和隐形富豪的秘密

　　编者按 2010年初，南方日报经济新闻中心记者张波在本报发表了《西行漫记》、《大都会乡愁》两篇深度报道，在新移民中反响强烈，无论是西部还是东部，无论是故乡还是移居地，新移民“移居地认同难，故乡业已陌生”的尴尬一目了然。今年，张波继续“一个经济记者眼中的世界”；今年从广州老城区的核心——北京路开始，以一个经济记者的行思，用第一人称的写法，再现经济发展中城市的规律，希望通过记者眼中的北京路，帮助读者洞悉城市深处的财富秘密。

　　●南方日报记者张波统筹：郭亦乐

　　充裕的资金像火种一样处处

　　点燃着城市和商圈

　　飞速发展的商圈

　　

　　北京路的繁荣与扩张，与这10年来的通胀密不可分，充裕的资金带来了飞速发展的黄金10年，货币像火种一样处处点燃着城市和商圈，并且转化为实体经济的切实动力

　　北京路迎来了其发展史上极为少见的黄金10年，从当年以广百百货为代表的一条商业街，成长为广州城市核心的庞大商圈。人流走了一批，另一批又来。货物卖完了一批，又有一批新货进来。街上的商店如同花朵，有些开了又谢，有些谢了又开，有些则常开不败。唯一不变的是北京路商业的传承，和千年商都的蓬勃生机。

　　10年前，即2000年左右的北京路，繁华的只是从北京路与中山五路交界处向南到北京路与西湖路交界处，仅有区区300米长的街道。如今，北京路商圈的触角，从公园前地铁站内就开始延伸，北至广卫路，南至高第街，东至文德路，西至教育路的广大范围，商业街道已是之前的9倍，长度超过了2800米。商圈高楼林立，商业面积成几何级数增加。至于娱乐、餐饮、休闲等综合功能、配套设施，则极为完善。

　　10年前，北京路与我见过的很多城市商业街一样朴实而普通，除了沿街的骑楼和地面上被保护着的、从宋至元明清的路面提醒你这是广州外，看不到任何有特点的地方。如今在2010年广州亚运会举办的推动下，以惠福东路为代表的北京路商圈突出了岭南风格，已呈现出广州千年商都的繁华与雍容的气势来。

　　从经济角度来看，北京路的繁荣与扩张，与这10年来的通胀密不可分，充裕的资金送来了这飞速发展的黄金10年，货币像火种一样处处点燃着城市和商圈，并且从商业到生产转化为实体经济的切实动力。

　　伴随着北京路这飞速发展的10年，中国经济经历了“起—疯—跌—起”一个完整的跌宕起伏过程，演绎着一场历史从来未有的与每个人密切相关的快速上扬格局：开始经济是稳步快速上扬；接着股市、楼市接连像脱缰的野马飞速飙升，股市一度冲上6000点；而后是世界金融危机来袭，股市跌回1800点，一些对外企业成批倒闭；再到后来，所有商品价格开始上涨，通货膨胀飞速攀升，CPI一度摸高6.4%……

　　而广州，也未能置身于中国经济之外，一起经历了这场天翻地覆的变化。

　　新城相继发展起来，新商圈成长起来，天河城商圈逐渐由天河城商场，发展成包括正佳广场、广百中怡、维多利广场、购书中心、太古广场等在内的广州新商业核心。

　　北京路并未被这飞速发展的10年抛离。在这10年巨变中，北京路夯实了老城商业核心的地位，扩大了商业圈的位置，坚守住老城商业的最后一丝血脉。

　　从广州地铁公园前站D出口出来，是教育路与中山五路的交界口。我的行走线路就是从这里出发，沿中山五路向东，到北京路口后，沿北京路向南，经过北京路和西湖路的交界口继续前行，然后在下一个路口向西拐入惠福东路。再沿着惠福东路走到惠福东路与教育路交界口，沿教育路向南在与大南路交界的地方向东转入大南路东行，经过北京路口进入文明路。然后从文明路向南转入文德路，从文德路向西转入万福路，再从万福路向北回到北京路。

　　这是我极为熟悉的线路，熟悉到除了流动的茫茫人海之外，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个商店每个招牌我都耳熟能详。

　　与十年前的稚气相比，国产品牌的霸气开始外露

　　中国品牌的霸气

　　

　　中国服饰品牌的霸气已经开始外露，一眼就能看出的、堂堂正正的中国品牌不再是少数，从店面大小到店内装饰，从服装款式风格到国际T台，中国服饰品牌都能偶露峥嵘

　　北京路是个令人着迷的地方，它朴实而无华，不像天河城那样张扬，也不像上下九那样喧嚣。在北京路，你甚至找不到一家LV专卖店。至于爱马仕、古奇这些奢侈品，似乎从来都应该属于天河城商圈，跟北京路无缘，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在某种程度上，北京路的朴实，折射出广州的城市精神，折射出广州人注重内在而不注重外在、舒适至上的人生态度。

　　跟所有商圈一样，服装是主流，北京路也不例外。不同的是，在北京路，运动装和休闲装占据了服饰的主流。从地铁公园前站D出口出来，沿中山五路的街道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服装店，出售的是珠三角生产的、主要是日式韩式或一些潮流风格不知名的品牌。不要小看这些不知名的品牌，它们作工精细、质量过硬、以廉价潮流的形象跟踪着全球时尚的脚步，同时也展现着百姓生活层面的“Made in China”。

　　向南拐入北京路后，森马服饰、佐丹奴服饰、以纯服饰、361运动服、李宁运动服、莱克斯顿男装、Ebase休闲装、班尼路休闲装、S&K休闲装……一个个国内知名的服饰品牌跟举行展览似的陈列于街道两侧，展示着广州人对休闲运动风格衣饰的喜好，也展示着中国服装品牌的真实水平。

　　（责任编辑：马常艳）

　　不管有没有人承认，也不管有没有人意识到，中国的快消品品牌特别是服装鞋帽，其高档品牌和奢侈品牌都在过去的10年中开始了飞速提升。在北京路的发展过程中，你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幕。

　　2000年，在北京路，当时的高档品牌不多，在广百百货的服装专卖场里，国际品牌占据了绝大部分地盘。而在2005年前后，成长起来的服装新贵，都是半遮半掩、看起来像洋品牌的中国品牌。

　　而如今，跟10年前相比，国际品牌已经被挤进像广百百货这样的大商场的一角(即便是广百百货，中国品牌仍占主要地位)，中国的高档服装已经堂而皇之地在繁华的北京路占据了大多数江山，而且大陆的品牌已经超过香港占据绝对地位，珠三角的品牌跟长三角的品牌基本能平分秋色。

　　那些名称读起来拗口、有些像洋品牌的，多数是中国服装品牌初期流行“假洋鬼子”的残留，时不时提醒着中国服装品牌起步当初的不自信。如今，与10年前的稚气相比，中国服饰品牌的霸气已经开始外露，一眼就能看出的、堂堂正正的中国品牌不再是少数，从店面大小到店内装饰，从服装款式风格到T台，中国服装品牌都能偶露峥嵘。

　　北京路上观察到的这些品牌变化，实质上有一个觉醒的过程。2000年以后，珠三角的服装企业，经过多年的来料加工让制造技术锻炼成熟后，逐渐出现了自发的品牌建设。此后，广货北上和广东转型升级的提出，大大加速了这一进程。

　　特别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让很多来料加工的企业一夜间发现没有自己的品牌是不行的，再加上政府不遗余力的引导、鼓励和扶持，珠三角的中国品牌开始进入高速建设的轨道，而服装是其中的一个方面。

　　如今，珠三角已经不仅仅是世界廉价服饰的代工厂，也成了世界服装潮流的一部分，从虎门发布的服装新信息足以影响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除服装之外，在北京路像鞋包、日化、首饰等所有商品，中国品牌也越来越多地展现出自信的魅力：本土品牌越来越多、一线品牌越来越多、奢侈品也越来越多。10年前，一双阿迪达斯的鞋子，卖个一两千元很普通，但对于中国品牌已经是个天价，尽管是出自同一家代工厂，品质完全一样，中国品牌也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望价兴叹。如今，千元以下的中国品牌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名牌，安踏、鸿星尔克等品牌已经开始跟阿迪达斯在同一档次的货架上竞争。

　　相比而言，中国家电制造业10年来却仍在低端位置进行“降价”死磕，还没有出现差异竞争的觉醒。

　　价格的差异除了是中国品牌越做越好外，也与人民币对外升值跟国内通胀的因素密切相关，2005年春节，我在北京路买了一件罗蒙的薄羊绒大衣，当时价格是1200元，是罗蒙专卖店里的高价商品。如今，羊绒大衣的成本上升，市面上几乎已经找不到2000元以下的羊绒大衣，一件薄薄的羊绒T恤的价格也在千元上下。

　　商圈到处是实体经济的生产和流通热情

　　资本流动的加速

　　

　　匡算下来，北京路商圈一天营销总额将会有4.5亿元，如果加上进货资金规模、人员资金规模、物流资金规模，带动的经济流量应该还是这个数据的数倍之多

　　不仅仅是中国品牌树立起来后价格飙升，深究起来，北京路这10年的飞速发展，都与资本充盈密切相关。不过，站在北京路上，你看不到一点经济过热的影子，到处是实体经济表现出来的生产和流通热情。

　　每天在广州北京路步行街走过的人有多少？现实中没有人统计过确切的数字。不过我们的一些调查和估计可以略供参考。在普通的周末，不算商店内拥挤的顾客，单看步行街上走动的人，每平方米有两三个人是不成问题的。如果遇到节假日，这个数字恐怕就得成倍增长，节日的北京路步行街，人流已经“流动”不起来，基本都是“蠕动”，走出一米开外，你很难保证肩膀不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接触。

　　在一个普通的周末，南方日报实习生去北京路做过一个小调查，两个实习生堵在北京路步行街361运动服店面门口数人头。结果显示，人流多的时候，一分钟就有100人进入，平均每分钟的人流量是45人。这个数据是什么概念？如果一天营业时间按10个小时来计算，每天进入店铺的人就有2.7万。如果按每60个进店的人带来一笔生意，每笔生意按150元计算，当天人流可以带来6.75万元的营业额。一年365天下来，密集人流给该店带来的资金就将超过2400万元。

　　在北京路商业圈，每天都有大量的资金和商品在流动。没有人统计过，也没有人能统计出北京路商圈一天的营销总额。网络上唯一有的数据是2008年8月2日，广百百货举办VIP酬宾促销活动，北京路店一天的销售额是4500万元。

　　对照这一数据，如果北京路商圈规模按10个广百百货北京路店单日峰值规模来匡算，那么北京路商圈一天销售总额将有4.5亿元，一年下来将会超过1600亿元。这还只是北京路的终端资金规模，如果加上进货资金规模、人员资金规模、物流资金规模，带动的经济流量应该还是这个数据的数倍之多。

　　北京路的繁华是经济景气的一个微小的反映，只有国家富裕了，百姓有钱了，才会将资金花在穿衣打扮上。资金从百姓手中通过商业街流入到商家，再由商家流入工厂，然后从工厂流入百姓手中，完成一个完整的循环，在这之上财富被接二连三地创造，也被接二连三地消耗。正常情况下，资金流动速度是一定的，一旦流动速度改变，就会形成财富的重新分配并且导致经济过热或者过冷。

　　但在过去10年间，资金流动速度明显加快，消费被快速提升，北京路也因此创生了一批批财富传奇，在地产圈流行的一个段子是：地产不是暴利，商业才是暴利。据说，传出的秘密是，北京路某个不起眼的、四五平方米面积的一个卖手机链的店铺，一年下来营业额也近千万。到底是地产界说着玩的，还是确有其事，无从考证。唯一肯定的是有很多不起眼的隐形富豪隐身北京路商圈。

　　资金流动的加快也导致了贫富急剧拉开差距。在北京路，比富豪更多的是那些普普通通的打工者，他们多数做的都是销售工作，大多数不是广州本地人，潮汕人、湛江人和外省人都有。这些销售人员学历普遍不高，每个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广州话，其中一小部分销售人员因工作的需要开始能说简单的英语。

　　我做了一个简单的调查：北京路的“G2000服饰”雇了10个员工，其中一个普通销售员说，每月的工资是2200元，并且需要扣掉医保和社保等，不包吃不包住。而“K-Boxing”员工则必须有销售经验，扣除“五险一金”之后月工资可以达到2600元。

　　一方面是巨额财富的加速流动快速涌入商业，另一方面是商业底层员工工资跟不上流动速度依然保持在微薄状态，社会就在这种资本加速流动中出现裂解，北京路是这样，广州是这样，整个中国也是如此。

　　（责任编辑：马常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