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时务的卡扎菲

　　

　　不识时务的卡扎菲

　　卡扎菲终于死了。让人有点意外的是，这个曾经自以为很聪明的独裁者，其下场是被反对派的军人击毙，并把尸首拖出来游街示众。这样的结局，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今年一月，一个26岁的突尼斯失业大学生的自焚，居然点燃了整个北非，局势突变之快犹如燎原之火。曾几何时，突尼斯的本·阿里、埃及的穆巴拉克以及利比亚的卡扎菲，被称为阿拉伯的“强权铁三角”。时至今日，在民众抗议声中匆忙出走沙特的阿里，低调地过着流亡生活；一度在下台问题上讨价还价最终黯然辞职的穆巴拉克，则正在卧床受审。但比起始终与自己的人民对着干的卡扎菲，他们两人的结局还不算最糟，起码不至于血肉模糊地被拖上大街示众。独裁者肯定要付出代价，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在变天征兆出现之时，能在多大程度上顺天应民下台走人，却明显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无论是给他们自己还是给他们曾经统治过的土地与人民。

　　卡扎菲曾经是世界上的头号恐怖主义者。他不但在国内残杀异见者，还四处资助国际恐怖主义组织甚至送去地对空导弹，并策划各种国际性的恐怖活动，似乎他的奇装异服仍不够怪诞，还非得用这些行径来提升其“国际显示度”。他策划了1988年的洛克比空难，造成了逾270人死亡，这是911之前最严重的恐怖主义袭击。这样一个针对平民的袭击，居然是由一个政权来策划与组织，令人发指。此事使利比亚遭到了联合国15年的制裁。直至2002年，利比亚政府仍拒绝承认责任，但自恃石油资源丰富财大气粗的卡扎菲，却同意为死难者家属提供27亿美元赔偿。

　　在美苏争霸的时代，选择亲苏反美，对于独裁者而言可能是个较好的选择。苏联解体，树倒猢狲散，没有了大树乘凉的卡扎菲当然知道形势不妙。赔偿洛克比空难家属，正是他意图与欧美修复关系的重要一步。2003年，美英联军以反恐为名，在一片争议声中进军巴格达。萨达姆的下场，使卡扎菲加快了加入“反恐联盟”的速度。在这一点上，卡扎菲无疑是聪明的，因为不利用“反恐”的契机，欧美国家根本不可能容忍他。

　　不过，卡扎菲虽然惧怕欧美的坚船利炮，却毫不担心利比亚民众的满腔怒火。长期的独裁统治使他把人民的顺从看成是理所当然。对被统治的土地和人民没有心存敬畏，以为拥有石油美元就可享万世太平，恐怕是他错得最厉害的地方。如果他不是那么自恋，那么从突尼斯变天的一刻开始，以他的智慧，早就应该看到时不他与，应该趁早与反对派妥协，然后从容地登上他那架豪华的A340，去享受一个虽曰逃亡仍能奢侈的下半生。但是，他没有。他以为还有机会，于是选择了负隅顽抗，想依靠为了钱来打仗的雇佣兵击退起义军。八个月之后，他落得了暴尸街头的下场。

　　罗伯斯庇尔曾说，法兰西要生，路易就必须死，于是法国大革命便是狄更斯笔下那个最美好同时也是最糟糕的时代。民主革命一定要取独裁者的命吗？未必，这主要取决于独裁者是否知进退。政权更替可以不用流血，英国的光荣革命就相当体面。并且，少流血甚至不流血的革命，往往都会带来更可靠的转型，对于曾经的独裁者和普罗老百姓都要更好。英国的君主知道进退，于是换来了三百多年来英伦三岛在欧洲的偏安一隅，也换来了仍广受尊重的皇室，连王子大婚也吸引以亿计的观众。说到底，最后是否流血，其实只在一念之间。

　　利比亚要民主，卡扎菲未必需要死。但变天之际想赖死不走，就肯定是死路一条。卡扎菲的死，正是因为他在民众觉醒之时仍不知道要退出本来就不属于他的历史舞台。肯尼迪曾说，那些愚蠢地爬上虎背玩弄权力之徒，无一不以葬身虎腹告终。作为一个独裁者，卡扎菲恐怕最缺乏的正是这种唯民选领袖方会有的自知之明。

　　（作者执教于中山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