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公河血案之后的安全之思

　　

　　

　　10月17日，中国政府联合工作组成员乘坐泰国警方快艇，对中国船员在湄公河遇袭身亡事件事发水域进行勘察。当天，由中国外交部、公安部、交通运输部组成的中国政府联合工作组对中国船只在湄公河遇袭的事发水域现场进行勘察。

　　新华社发

　　玉兴八号船长杨德毅的尸体找到了。至此，来自两艘货船的13名中国船员，被证实在10月5日湄公河金三角水域遇袭事件中全部遇害。而凶手是谁，依然扑朔迷离。

　　目前案件仍在侦查。国务委员、公安部部长孟建柱23日在云南西双版纳专题研究处理“10·5”事件有关事宜时强调：要以更坚决的态度、更有力的措施，敦促有关国家全力查清案情，尽快缉拿凶手，给遇难者家属一个认真的交代。由公安部副部长张新枫率领的中国公安代表团23日晚抵达曼谷，泰国副总理差林24日下午会见了代表团。张新枫指出，中国政府珍视每一位公民的生命安全，要彻查此次事件真相。

　　13名中国船员的被害，也让“澜沧江—湄公河”这条“黄金水道”长期存在的安全问题曝光于世人面前。最新消息是，中方将推动尽快建立中老缅泰澜沧江—湄公河国际航运执法安全合作机制。联合巡逻执法，联合整治治安突出问题，联合打击跨国犯罪。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力争及早恢复通航。

　　航线暂停后的沉寂

　　“一些船员只好另谋他业，回老家，找工作”

　　昨天，是商船黔云九号的船东张中强给船员发工资的日子。他手下有6位船员，每人基本工资1200元。

　　虽然，现在中方已经暂停澜沧江—湄公河航线，但对于这条航线上的中国货船而言，基本工资还是得发。“发完这次工资，他们就要走了。”张中强对本报记者说，因为只有在“跑船”时，船员们的薪酬才会多一些，每运输1万元的货物提成200元左右，普通船员一个月有三四千元的收入。湄公河惨案发生后航线暂停，有些中国船员迫于生活压力，得另谋他业。

　　通航十年来舟船云集的澜沧江—湄公河归于沉寂。这条全长4880公里的干流，流经中国、老挝、缅甸、泰国、柬埔寨、越南6国。目前，航运主要在中国景洪港至泰国清盛港之间的344公里航段开展。自2001年通航，成为流域国家经济商贸“黄金水道”。

　　另一位船东丁仕卫也向本报记者诉苦，他手下的船员大多数从贵州老家带出，这几天已经走了两个，“回老家，找工作”。

　　丁仕卫给他们发了回家车费，“如果承诺通航后回来 ‘跑船’，我打算每月还是会给他们每人500元生活费。”从船员成为船东的丁仕卫深深明白，工作并没有那么好找，待遇也没有“跑船”好。

　　年轻一些的船员纷纷回家，老一些的船员却 “走不了”。“从小娃娃开始就在船上干活，其他的不会。”老船员陈天银这样对本报记者说，像他这样“跑”了20多年船的老船员并非少数。“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在这条水路谋生，全部家当都在水上呢。”丁仕卫说，他从15岁上船，已经干了27年，“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加上银行贷款，再和朋友拼拼凑凑，去年才买了艘船，想不到成本还没收回多少，就停航了。”

　　卖船？“70万元买来的船，只能卖30多万元，舍不得。”丁仕卫说。

　　若长时间停航，不少船东、船员的生活都会陷入尴尬甚至窘迫的境地。用一位船东的话说，发工资基本依靠“吃老本”，而像陈天银这样的老船员，“只能顿顿吃面条了”。一些船员所期待的，是允许他们将船由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关累港，移到上游约80公里的景洪港，前者只是边境码头，后者是国家级的对外口岸，靠近城市。“一些船员的家人在景洪生活，停在那里，他们可以边看管船只边找工作。”张中强说。

　　遇害者家属获保险赔款

　　“两人未购保险，分别是玉兴八号的三等轮机长王贵超和船员杨植纬”

　　截至目前，承保了华平号的“船东对船员责任保险”以及“沿海内河船舶一切险”的中国大地财产保险云南分公司，与承保了玉兴八号5位船员“团体人身意外伤害保险”的中国人民财产保险景洪支公司，都已向遇难者家属支付保险赔款。华平号每名遇难者的赔付金额为13.33万元，玉兴八号5位船员的单人赔付金额为10万元。

　　至于船只的理赔，据中国大地财产保险云南分公司办公室透露：公司将对华平号进行查勘定损工作，针对船只实际受损情况开展后续相关理赔工作。中国人民财产保险景洪支公司透露，如今，在遇害船员中，还有两人因未购保险而没有获得赔付，“分别是玉兴八号的三等轮机长王贵超和船员杨植纬”。其中，杨植纬是玉兴八号船长杨德毅之子。

　　“杨植纬还没满18周岁，不能作为船员投保。”张中强说，他认识杨德毅，认为他这次可能只是带孩子“出国玩玩，见见世面”。“而王贵超原本在另一艘商船上工作，船东一直为他购买保险，但换工作后保险过期，可能忘了去续保。”张中强说。丁仕卫和陈天银也向记者表达了同样看法。

　　“在这条线上‘跑船’的，船东一般会给所有船员上保险，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路途凶险。”在张中强看来，没上保险应属意外。

　　那这两位遇害船员家属还有没有可能获得赔偿？其他船员家属是否还能获得更多赔偿？由谁赔偿？赔偿标准如何判定？

　　当面对记者“你提出了什么诉求”的提问时，多数遇难者亲属均无回答。只有一位家属说：“真相，我们需要一个真相。希望所有遇难者亲属都得到一个真相！”

　　据透露，有遇难船员家属已咨询律师，希望按“国际标准”索赔。而律师的答复是，在事件调查报告公布之前，连赔偿主体、责任方都没法确定，更别谈具体金额。

　　凶手是谁 版本众多

　　“一般匪徒只抢钱，不可能如此凶残；河面开阔，不适合抢劫”

　　中泰警方还在对案件进行侦查。在本报记者的采访中，关累港的船东和船员之间流传最多的是两个版本。一是“贩毒栽赃说”，消息源于老挝赌场的“消息人士”，称遇袭船只搜出大量毒品，是有人蓄意栽赃。二是“匪徒报复说”，称中国船只曾被缅甸政府征用剿匪，这次可能是匪徒的报复。

　　为何不是偶然的“劫杀”？据报道，遇难船员中不少人尸体上有至少两处枪眼，还有人被割舌，残忍程度远超近两年航线上的劫杀案。“河上一般的匪徒只是抢钱，不可能如此凶残。”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船东说，“湄公河航线的金三角泰国段特别短，江面开阔，并不适合抢劫。”

　　此次血案，也让世人聚焦湄公河航程的安全问题。

　　近日，张中强、丁仕卫所在的船东协会开会征求船东和船员意见，大家反映：近几年，在湄公河缅甸和老挝边境、泰国清莱府清盛镇方向，不断发生快艇持枪盘查、抢劫中国商船的事件，遭到枪击的船舶近十艘，其中包括水警的执法艇。

　　“不敢说全部，在这儿‘跑船’的，至少有95%的人都‘见识’过‘抢劫’。”陈天银说。

　　“抢劫”通常分两种。据老船东们介绍，常有“身份不明者”在河中岛屿和石头上拉起木排，搭建简易房屋，等待商船经过时就用快艇拦截，不停船则开枪威胁。“我们一般只能乖乖停船。”陈天银说，“基本就是明抢，用枪顶着船员，拿走财物。”另一种，则是持枪者自称“检查人员”，以搜查毒品的名义上船查货，“明目张胆”地拿走一些货物，或是要求交“保护费”。

　　记者采访的每一位船员和船东都经历过一次以上抢劫，因为没有武器、无处求救，只能“保命要紧”。回国后，船东一般都会将情况上报，但因为类似抢劫案太多，跨国追查无门，最后大多不了了之。这次遇害的船员中，黄勇、蔡方华等人生前都与丁仕卫、张中强相熟，常常一道吃饭喝酒，谈谈彼此“跑船”路上的惊险。

　　“想不到再也见不到这些兄弟了。”丁仕卫感慨道：我们的要求不高，只是希望能够给船东和船员们“安全感”。

　　玉兴八号船东之一郭志强昨日则向本报记者提了更加具体的建议：“四国政府应该签署协议，组织联合巡逻，在河岸设岗检查小快艇，商船由武警或部门护航。”

　　四国警务合作机制呼之欲出

　　“远比暗礁、浮木、垃圾等更危险的危险，来自于人”

　　公安部副部长张新枫在与泰国副总理差林会见时说，中方希望于近期在北京举行中泰缅老四国警方高层会议，尽快推动建立四国维护澜沧江—湄公河国际航运警务合作机制。

　　四国执法合作机制，对于维护澜沧江—湄公河国际航运安全至关重要。澜沧江—湄公河是中国全面加强与大湄公河次区域国家经济合作的重要纽带，是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最重要的运输通道之一。

　　云南省社会科学院东南亚研究所研究员朱振明至今记得，2001年6月26日澜沧江—湄公河商船正式通航那天，在西双版纳景洪港举行了隆重的通航典礼，中老缅泰四国交通部长为通航剪彩。朱振明在电台直播时激动讲解通航意义——它圆了很多代人的梦。

　　“早在元代，中国和越南、缅甸、老挝等国就开始了经贸往来，但通航的航段断断续续，有时通了这一段，有时通了那一段，民间贸易的规模很难增长。”朱振明说，直到1992年由亚洲开发银行发起，促进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机制，中南半岛的经贸往来才上升到国家高度。

　　2000年4月，中老缅泰四国交通部长在缅甸签署了《澜沧江—湄公河商船通航协定》，共同为这条河道的通航提供保障。“这种保障更多是从技术层面的，比如向左行还是向右行、灯塔如何建等等。”朱振明说，尽管这份通航协定里有一句“各国要保证澜沧江—湄公河流域商船的安全通行”，但更多考虑的也是运输安全，而不是人员安全。

　　通航协定签署后，中国政府投资约4000万元整治航线河道、建设沿线航运设施。但几年后，船员们发现，远比暗礁、浮木、垃圾等更危险的危险，来自于人。

　　朱振明说，他个人希望并坚信，下一次的四国交通部长会议上，中国会提出维护航道人员通行安全的纲领性文件。

　　而就在24日会见中国公安代表团时，泰国副总理差林表示，泰方愿意积极配合中方建立湄公河四国警务合作机制，共同维护湄公河国际航道安全。

　　（责任编辑：郭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