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道德与法治李一戈

　　广东佛山小悦悦事件发生后，在肇事司机的法律责任和父母的监管责任之外，愤怒的舆论之火主要烧向了那18个见死不救的路人。很多人同意，这个事件是我们所处时代道德大滑坡的真实写照。

　　当人们站在一边，尤其是远离那时那刻的现场，去指责别人的不道德，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但是，虽然如今我们表现得如此悲愤填胸，信誓旦旦地声称自己绝对会援之以手，但置身于特定的环境，说不定你我也可能是那18人中的一个。

　　将见死不救纳入法律惩治范围，技术上是可行的，但即使是将冷漠入罪的少数国家，见义勇为、陌路相帮，也仍然主要是一种道德良心的自发驱使。而良好的道德离不开制度的支撑，包括法律救助制度。

　　18个路人的一部分，是害怕引火上身，事后被缠讹。这当然有例可援。人们很自然地想起5年前的南京彭宇案，徐老太太没有证据证明是彭宇所撞，却终以彭宇高额赔偿而和解。徐老太太的“讹”是可恶的，但更可恶的是一审法院对这种“讹”的法律支持。

　　100种善行的影响，有时抵不住一种恶行的破坏。彭宇案以恶法之彰，泽被天津、郑州等地，波及全国。有人说，彭宇案让中国人的道德水准倒退了50年，话不无夸张，却也并非无中生有。

　　前两天看到一条微博(http://weibo.com)说，彭宇案主审法官、派出所现均已被追究责任，赢得网友的一片欢呼。但事实并非如此，它只是发帖人和网友们的集体意淫，以想象的事后追查来温暖冰冻的灵魂。如果道德的堕落被恶法护卫，无助的人们只好通过臆想求得自我慰藉。

　　做学生时对北洋舰队的毁灭百思不得其解。大清舰队与日本舰队的组建时间差不多，虽说总吨位少于对方，但威力也不小，何至于一触即溃，几日旋灭？后来思之，原知船坚炮利只是科学的表象，它背后的制度保障才是根本。科学技术的模仿，必须以诸多制度的跟进建设为本，否则，坚船利炮靡费国帑，徒为他人造耳。

　　譬如，市场经济是我们都想要的。但很多人要想的只是市场经济的特定内容，发财，迅速地发财。但对市场经济赖以存在的基本原则，诚信交易和契约精神，却故意盲视。30多年的改革开放，人们看到了金钱的强大，但只要货币，不讲货币规则，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了。

　　那些因为楼盘降价而大闹售楼处的人，就是这样的价值取向。交易的常识是，如果地产商没有在合同里承诺保价，那么，涨价或降价就都是合理的市场行为。房价跌了就不干，那么，车价跌了，是不是要求退车或向经销商返还差价？股票跌了，是不是要向证交所或上市公司索赔？2008年万科在杭州稍稍降价，一批业主曾去砸打售楼处。但到了2009年，这些买的房子全部上涨了，他们为什么既不要求退房，也不肯把增值收益分一点给地产商？

　　房价降了就要求退房，房价涨了就是自己英明决策，就是这些买房人的想法。市场或市场经济，有利的部分归自己，不好的部分全给别人，连自己的失误也要归咎于他人。这哪有半点市场经济的契约精神？

　　也许跟他们讲市场契约，太过遥远。有些人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去闹一闹，期望从道德上博得舆论的同情，再给地产商和政府部门施加压力，得到补偿。不，我现在已经不想表达任何同情了。反过来，我希望有关部门能祭出法制的大棒，刹一刹这股市场的邪风。否则，昨天砸龙湖，今天砸中海，明天砸绿地，哪个地产商还敢降价？如果地产商都不敢降价，还搞什么房地产调控？

　　道德，从来都是我们在旁边指手画脚，离岸评论，似乎道德的沦落都是别人的错，与自己无关；市场，从来都是取自己所需，为我所用，似乎契约精神都是对他人的约束，与自己无关；而挂在很多人嘴边的法治，佑护的是怎样的道德，倡行的又是怎样的契约？

　　当支撑社会正常运行的几大精神性内核，都在发出崩塌的吱吱声时，苦难的痛楚，你和我，都不能幸免。

　　（李一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