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目睹自己的死亡，我很快乐”

　　十年前，英国艺术家迈克尔·兰迪将自己36年积累的所有财物销毁为5.6吨垃圾时，他试图追问，在消费主义盛行的年代，人的价值是否能用物质、财富和身份来衡量

　　曹俊杰

　　所有人都想知道，十年前，当英国艺术家迈克尔·兰迪（Michael Landy）把自己的所有物品，包括一辆萨博900的汽车和一幅价值5万英镑的油画全部放上垃圾传送带时，当时的他是怎么想的。

　　迈克尔·兰迪疯了吗？不，他显得相当快乐。“销毁我所有物品的那两周，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我就像目睹了自己的死亡，我变得一无所有。”迈克尔·兰迪说道。

　　10月31日至2012年1月8日，“英国制造-英国文化协会当代艺术展1980~2010”在苏州博物馆开展，展出了包括30余位英国当代艺术家的100多件绘画、装置、摄影与影像作品。参展艺术家迈克尔·兰迪在苏州向《第一财经日报》解释他36岁那年所制造的轰动英伦之壮举。

　　一个人的5.6吨垃圾

　　“我想知道，当我在物质上变得一无所有之后，我该怎么生存下来。”2001年，迈克尔·兰迪推出了他最著名的作品《崩溃》。这是一个纯粹的行为艺术。在伦敦牛津街的一个废弃商城里，11名身着蓝装的工人在两周时间内，将迈克尔·兰迪所有的私人物品进行分类并销毁。他所有的财物，大至汽车，小至出生证明、家庭照片，均被销毁得一干二净。

　　“在此之前，我花了四年时间来决定做这件事。在消费主义盛行的年代，人的价值究竟是用什么来衡量的。物质、财富，还是身份？”迈克尔·兰迪回忆说。

　　这位1965年出生于伦敦的艺术家，拥有光鲜的履历——他曾先后就读于拉夫堡大学艺术学院和伦敦大学，1988年参加了同学达明安·赫斯特组织的“冰冻”展览，名噪一时。

　　但他试图销毁一切身外的物质。兰迪并不讳言，他曾为此纠结，当他把自己所有的7227件物品全部放到长达100米的垃圾传送带上时，他曾犹豫是否要把家庭合照，以及他朋友、艺术家加里·休姆送给他的价值5万英镑的画保留下来。

　　不过，这些物品最终被销毁得七零八落，变成一堆垃圾颗粒，再被装入垃圾袋中，总共装了5.6吨，然后直接被送往垃圾填埋场。当时，近两万伦敦人前来围观他的销毁现场，人们纷纷议论，要么迈克尔是被雷击了，要么是要做某种自杀前的祭祀仪式。

　　很明显，迈克尔·兰迪并没有被击倒。尽管在此后，他的“壮举”给他个人生活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当我变得一无所有之后，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我没办法进行正常的生活和创作。” 迈克尔·兰迪笑道。他把自己的这种实验性所带来的影响，用钢笔画在次年画成一幅《崩溃》，在其中，他详尽回忆并记录了他的那段经历。

　　在垃圾填埋场告别了自己的所有物件后，迈克尔·兰迪花了半年时间专门画路边石缝中的野草，这给了他暂时的宽慰。“随意挖掘植物是违法的，我在路上看到这些野草，然后把它们完整地挖掘出来，放入容器中养起来。奇怪的是，它们在石缝中生存得很好，一旦到了人为的良好环境中，就很容易枯萎死去。”他说。

　　让迈克尔·兰迪印象深刻的是，在销毁完所有东西的第二天，他在女友兼艺术家吉莉安·威尔金的帮助下，买的第一件个人物品是电动剃须刀。“迈克尔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吉莉安·威尔金说，她也是迈克尔·兰迪、达明安·赫斯特的同学，并于1997年获得了英国特纳奖。

　　“直至今天，我出门旅游都只带很少的东西。我个人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少。” 迈克尔·兰迪说道。

　　消费主义不应扭曲价值观

　　对于价值和消费主义的探讨，是迈克尔·兰迪在创作上一直延续的主线。

　　1995年，兰迪为作品《垃圾处理服务》创办了一家公司，承诺公司会致力于清除社会“渣滓”。这些社会“渣滓”在经济上处于弱势与边缘地位，生产力低下，仅被当作消费型社会中多余的副产品。

　　在其后的两年时间，兰迪为他设想中的公司精心设计出了公司制服、徽标以及设备。而他公司的主要设备，则是被称作“秃鹰”的人类切碎机，该机器可以将回收的易拉罐等回收，并碎成人形的碎片。这些碎片放置在兰迪的垃圾处理服务公司所生产的红色塑料袋里，该塑料袋的外面印着“你讨厌的工作，正是我们所喜欢的”。

　　2004年，英国泰特美术馆为迈克尔·兰迪办了一次个展。那个把自己所有物品放进垃圾切割机的年轻人，这一次以《半独立住宅》打动了更多人。

　　迈克尔·兰迪将父亲一手建造的房子按完整比例进行复制，甚至连墙灰的小石子和窗帘的颜色也完全一致。当人们走进泰特美术馆时，会在他父亲的“口哨”声中观看一个矿工家庭的记忆。

　　“我的父亲在上世纪70年代的一次矿难中，就失去了腿，从此他就一直卧床不起。我就想把这样一个典型的曾经的英国中产阶级家庭的原状，搬到美术馆去。”迈克尔·兰迪说道。

　　相比迈克尔·兰迪来说，他的同学达明安·赫斯特、萨拉·卢卡斯可能更加有名。他们18岁就互相认识，不过他们所走的道路却完全不一样。

　　“赫斯特比较有企业家精神，善于通过他的艺术来讨论生与死的主题，他年轻的时候就雄心勃勃，要让世界承认自己的价值。他的作品类似一个工厂的产品。而卢卡斯作品是比较性感和粗鲁的，他用手工来制作，强调自己的感受。”在评价这两位英国当代艺术界代表性人物时，迈克尔·兰迪如是说。

　　“我只想说，虽然消费主义盛行，但这不应该歪曲人类对价值的美好理解。作为艺术家，就是把这个世界定格成一种语言，并且给人们带来好的影响。”迈克尔·兰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