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谱的特殊论

　　陆伟飞

　　乔布斯从小便觉得自己有天赋异禀，与他人不同，因此处处特立独行。他的确是个天才，他的自傲和坚持带来的是伟大的苹果帝国。

　　一些国家，也是如此，一旦经济腾飞，逐渐国富民殷，便信心自满，各种特殊论充斥于市：我国文化根基深厚、我国制度优越、我国宗教近乎新教精神……这些因素，或是该国成功的条件，但一国若像乔布斯一样醉心于自己的特别之处，视他国经验与共同价值于不顾，危机就迟早会来敲门，且不仅仅是经济和金融危机。

　　还有，我们对所生活的年代，倘若幸好生于治世，长于繁荣时期，就总会觉得曾经的危机已经离我们远去，因为我们已经汲取教训，用各种手段弥补了不足，没有理由会再次犯错。“这次跟以往不同！”

　　《这次不一样？800年金融荒唐史》（下称《荒唐史》）一书要告诉大家的就是这个现实，我们现在所碰到的各种问题，历史上都曾经历过。因此，不要妄言，危机或苦难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本书开篇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今天看来十分荒唐的故事。

　　1929年，就在空前绝后的灾难压顶之时，同样有人抱持这种心态。当时，标普的前身之一标准数据统计公司刊登广告，拍着胸脯说，1719年密西西比公司股灾不会再次发生。因为现在是1929年了，投资者有办法通过工具获得公司资料，购买“泡沫”不仅无法容忍，而且变得没有必要。“历史有时会重演，但并不是永远如此。”标准数据统计公司大有我辈出、乾坤扭的气概。我想，这不仅仅是广告惯用的自我夸耀，也是人性深处的侥幸心理。

　　如果嫌这一案例离我们太远，近者如本世纪初的新经济泡沫破裂，以及2007年中国A股达到6000点高位时的集体亢奋，想必都记忆犹新。

　　新经济三字本身就是“这次不一样”心态的产物。彼时，连严肃的学者都认为，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兴产业正在改变整个世界，传统的游戏规则将不再适用于新的时代。因此在纳斯达克市场上，网络红股即便市盈率超过100倍也是合理的。格雷厄姆的价值投资也被投资者视作老掉牙的理念而遭到嘲笑。但是，盈满则亏的古老智慧并未失效，新经济泡沫还是一泻千里地崩溃了。世界的规则并未被改写。

　　2007年时中国的投资者们也是如此，A股特殊论盛行，以为一个正在蓬勃发展的新兴市场国家，股市狂飙理所当然，既然站到6000点，就要攀登10000点。甚至认为，自此十年，A股将持续牛市。当时，人们全然不顾，这轮行情其实是严重的通胀驱动的，决策者不可能容忍经济过热持续下去。因此，那年狂欢之后的暴跌，也不全然是受金融危机的打击，我们经济自身的原因才是主因。我们并不特殊。

　　与金德尔伯格那本著名的《疯狂、惊恐和崩溃》一样，《荒唐史》也是历数人类历史上的一次又一次金融危机，而且给出了详细数据。历史记忆可以传承，但要人们吃一堑长一智却很难。因为大家总认为自己与别人、现在与以前大不相同。别人、以前的噩运不会降临我身。恰恰是在这样的观念中，危机一次又一次发生。

　　同样不长记性的还有主权债务。在西方历史上，国王借钱是家常便饭。封建制下，国王财力有限，遇到对外战争，就需要向贵族、商人举债。而且受本国议会制约，国王对外借债的情况比较普遍，这也催生了一个国际性的债务市场。这在古代中国是难以想象的，大一统下财权在中央，财力不足可增赋加税，或铸造劣币，皇帝断然不必低三下四向人借钱。只是到晚清，因大量对外赔款所需，才由晋商融通款项。有借款，就免不了有违约。

　　国家主权债务危机的成因事实上与私人信贷危机和资产泡沫危机并无多少不同，只是国家的财务状况更加不透明。一个国家能大量举债，一是它自信能够偿还，二是借款人相信该国有能力偿还。英国光荣革命之后，债务日渐庞大，但是债务信誉却一直良好。这主要归功于战场上的常胜以及工业革命带来的繁荣。而欧陆的法国、奥地利、西班牙、意大利诸国经济和军事都踉踉跄跄，对外违约次数也就更多。如今欧债危机率先在希腊爆发，或也有历史根基。

　　我们同时不能对美债放弃警惕，认为这个国家就可特殊对待。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所埋下的最大一颗债务地雷，一旦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