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家的悲剧感

　　影星凯文·斯派西与名导萨姆·门德斯的合作，让这一版在中国舞台上呈现的莎翁最长剧之一《理查三世》极具张力

　　周舒

　　如果没有凯文·斯派西和萨姆·门德斯的名字，上周日刚刚结束的《理查三世》在国家大剧院的四场演出，还会不会场场爆满？对于普通观众，《理查三世》远不如《仲夏夜之梦》或《哈姆雷特》之类的莎剧那样为人所熟知。这部大约在1591年写成的剧作，包含了英国玫瑰战争末期的各种复杂历史事件。如果没有一定的准备，密集华丽的莎剧台词恐怕会是一个巨大的障碍，更不用说各种轮番登场的王室成员。此外，这也是莎剧里长度最长的剧之一，如果不是铁杆莎剧迷，要坚持到幕间休息，是相当艰巨的任务。也正因为此，几乎每场外国观众都占多数，中国观众的构成则主要是戏剧从业人士和爱好者，再加上因斯派西和门德斯而来的影迷。

　　《理查三世》有着漫长的演出史，在莎翁的年代即是一部相当成功的历史剧。二战之后有几个名字和理查三世紧密联系在一起：劳伦斯·奥利弗爵士与伊恩·麦克莱恩爵士，前者演出了1955年版本的理查三世，后者则出演了1995年版本的理查三世。阿尔·帕西诺也曾经出演过这个角色。凯文·斯派西在他们之后，念出了只属于他的理查三世最脍炙人口的独白：“现在我们严冬般的宿怨已给这颗约克的红日照耀成为融融的夏景；那笼罩着我们王室的片片愁云全都埋进了海洋深处。”

　　这部历史剧的主人公理查三世，是一个狡猾、厚颜无耻而又迷人的阴谋家。全剧从他的兄长爱德华四世登基开始，主要角色有爱德华四世家族的成员，爱德华四世王后伊丽莎白的家族，还有亨利六世的寡后玛格丽特，以及后来的亨利七世里士满家族等等，人员众多。理查三世通过一系列阴谋，谋害了自己的兄弟、侄儿，最终登上王位，但很快被里士满打败，玫瑰战争就此终结。

　　和奥利弗版回归16世纪的年代设定不一样，这一版更接近麦克莱恩版，人物穿着现代的衣服，王公贵族穿着笔挺的西服，军装则像二战时英国和德国的军服，女士的长裙造型则有浓烈的舞台感，并没有强烈的时代特征。理查三世的造型给人留下的印象尤为深刻：类似《阿甘正传》中小阿甘佩戴的矫形器，闪闪发光地把左腿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背上隆起一团驼背，手里经常会挥舞一支手杖。

　　舞台构成非常简洁，灰白色充满陈旧感的木墙壁上有一扇又一扇可以打开的门，地板只是长条木地板。道具也几近极简，舞台中经常只有一张椅子，或两张长桌。多媒体的使用让人印象深刻，全部用黑白影像，气氛怀旧。幕间换场时的投影背景随剧情气氛而变化，时而乌云压顶，时而风云变幻。还有一场利用了多媒体互动的戏，斯派西在放映的银幕上，舞台上是极力说服台下民众的白金汉公爵，好几个演员则走到观众中，开始三个层次的互动，现场感觉非常丰富。舞台光线最值得激赏，从一侧投来的夕光一般的光线，经常会在舞台的另一侧打出巨大的影子，充满视觉张力。极简的设计，却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如果你演一个驼背，那就让你的背好好演戏”，这是斯派西之前接受访问时开玩笑的说法。这出戏极端考验演员对身体的控制力度，“我和好几个演过理查三世的同行聊天，他们都警告我：演完这个戏，膝盖废了，背也废了。”在那之后，他就为为期接近2年的全球巡演做了悉心准备，戒烟戒酒，充分锻炼。

　　这出剧对他意义重大，2003年他开始担任英国历史悠久的老维克剧院的艺术总监，这却是他第一次主演剧团的戏。不论是影迷还是纯粹的戏剧爱好者，对其演出都会留下极深的印象，几乎可以说，现场气氛全由他一个人掌控，观众被这个“迷人的坏蛋”牢牢吸引，最后一场戏他被缓缓倒吊到空中，全场静得只听得到呼吸声，一个阴谋家的死却被演得有了崇高感和悲剧感。

　　斯派西近年在好莱坞接电影不多，更多精力投入了舞台剧演出。这是他和门德斯在《美国美人》之后再次合作，门德斯的电影就常常充满舞台剧的剧力，这次的排演版本，也能看出门德斯式的含蓄而又充满张力的表现方式。

　　而这，也是由美国布鲁克林音乐学院、英国老维克剧院与尼尔大街制作公司合作组成的“横贯计划”的重头戏，因此演员班底英美夹杂。尽管斯派西气场惊人，其他演员也没有被他的光彩盖过，应该说非常均衡，表现极佳。饰演约克公爵夫人的莫琳·安德曼曾主演舞台剧版的《为黛西小姐开车》，饰演玛格丽特王后的吉玛·琼斯曾在风靡全球的电影《哈利·波特》中饰演庞弗雷夫人，饰演白金汉公爵的卓克·伊乌哲曾获得劳伦斯·奥利弗奖的最佳剧团表演奖和最佳新作奖。白金汉公爵的表现尤为抢眼，和理查三世之间爱恨情仇的感觉颇为强烈。在《理查三世》的很多舞台版本里，玛格丽特王后因容易使不熟悉背景的观众困惑，经常会被略去，而她在这一版本中却是穿针引线的重要人物。穿着像一个流浪女、时刻在诅咒的玛格丽特王后加强了惊悚张力，让全剧充满迷雾一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