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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沙发”?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12-02 01:12 来源: 第一财经日报

  毕禕

  今年的柏林爱乐乐团注定要和音乐厅里的掌声过不去。11月13日的上海音乐会上,布鲁克纳《第九交响曲》的最后一个音符还没来得及退去,就已经有观众心急火燎地拍起了手。据说周围人投以制止的眼神时,还被他用鄙夷的目光回绝了。乐团成员为此面面相觑,西蒙·拉特尔也只能苦笑着转身,礼节性地谢幕。所有这些无奈的脸孔都被记录在了转播的资料带中。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今年2月23日,柏林爱乐乐团在伦敦演出马勒《第三交响曲》时几乎相同的情况。马勒的交响曲结束在一个辉煌壮丽的高潮中,正当全场都期望能在巨大的音响散去后回味那绕梁余韵的时候,有个不知趣的包厢客高喊:“Bravi!”(意大利语针对复数的“好”。)那个场面也相当尴尬。愤愤不平的乐评人在事后的文章里戏称,剧院应该针对这种自作聪明的家伙开罚单。

  当然,拉特尔不会正面指责或是表明自己对此事的态度。他只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说马勒的交响曲“就像是带着我们离开地球到宇宙中去遨游”,而在那个辉煌的结尾过后,“真的希望能让演奏员和自己静静地回到地面上”。换句话说,他显然更希望掌声不要来得那么“准确”。

  若说音乐是一种堆砌声响的艺术,那这种艺术一定还包括声响的特殊形式——寂静。就像数字中的零,或者绘画中的留白,在繁复的音乐织体中,寂静常常蕴含更强的力量。就拿拉特尔在上海演出的布鲁克纳《第九交响曲》为例,第二乐章粗暴的谐谑曲中有一个长达三小节的休止符。很多人并不理解这三小节的休止是什么意义,因而草草了事地跳过这段寂静,开始后边的三声中部。但这三小节休止符(或者说三小节的寂静)在所有权威版本的乐谱中都被明确写下来,从未被编订者去除掉。这就意味着三小节的休止有其存在的价值。拉特尔与柏林爱乐的现场充分做满了这三个小节,让谐谑曲的余韵充分地在这寂静中消散。随后才进入气质与主题完全不同的三声中部。

  除了在作品当中,尾声之后的寂静也有着如同拉特尔所说的那种神奇作用。2003年,阿巴多在一部关于自己的纪录片中回答采访者的提问。当被问到“最喜欢怎样的听众”时,阿巴多看似答非所问地说:“真正懂得音乐的听者,会去聆听音乐结束以后的寂静。”在他看来,伟大的作品总是讲述了很多内容。当这些内容被说完以后,人们需要时间去总结、去体会。因此,音乐厅里的寂静就是宝贵的总结与体会的机会。阿巴多在维也纳指挥勃拉姆斯《德语安魂曲》的那场音乐会堪称经典。音乐在著名的合唱“凡在主里死去的是有福的”中逐渐逝去,音乐厅里剩下一片庄严的肃静。这种肃静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直到阿巴多缓缓将双手放下,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掌声才渐渐响起。这种肃静正是一流观众对一流音乐会的褒奖。

  其实,布鲁克纳的《第九交响曲》也是一部需要用寂静来接受的作品。因为这部作品其实并没有写完。作曲家人生的最后十年里,始终没有为这部作品找到一个尽善尽美的终曲。前三个乐章总共只花费了两年时间就截稿,最后一个乐章化为无数手稿和片段。如今,国际上通行的方式是演奏前三个完整的乐章作为《第九交响曲》的全部。这就让这部作品停在了作曲家自称的“对人世的告别”乐章上。第三乐章里,布鲁克纳不仅回顾了自己一生的创作,也写下了对人生甜酸苦辣的诸般感受。这一乐章的结尾是一个庞大的减弱,很明显可以感觉到,作曲家在宁静与安详中死去(事实上,布鲁克纳也的确在安睡中离开人世)。因此,合乎逻辑的情况应该是:柏林爱乐在拉特尔的指挥下,完美地演绎了第三乐章。并在表现离世的尾声过后,听众逐渐陷入沉思与冥想当中。过早的掌声只会破坏这种冥想的氛围,只能让人怀疑这位起劲的领掌员压根就不在欣赏布鲁克纳写下的动人音乐。

  但我又不能不承认,这位仁兄断然是一个对布鲁克纳相当熟悉的乐迷。否则,很少有人会从这种弱结尾的形态中辨别出乐曲的终了。这里没有辉煌的终止式,只有一个缓慢的主和弦。圆号的低吟,暗示着音乐的结束。我怀疑他的确是倒数着音乐的进行,圆号上行分解和弦,然后弦乐队拨奏,三、二、一,结束!但他显然无法数清布鲁克纳在乐谱最后留下的三拍子休止符。

  这种突兀的掌声让我联想起在网络上非常流行的回帖现象:“难道是沙发?”不论你花费多少笔墨讲述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在BBS中得到的第一条回帖通常都是这样。抢着领掌就跟抢沙发一样,“楼主”说了什么、说的怎样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抢到了。

  我只好无奈地对他说:“对的,是沙发。你慢慢坐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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