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国研中心对外经济研究部部长隆国强：回归实业最重要的是消除投机土壤

　　付晶晶 刘展超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日前提出，牢牢把握发展实体经济这一坚实基础，努力营造鼓励脚踏实地、勤劳创业、实业致富的社会氛围。

　　18日、19日，温家宝总理在江苏调研时，先后主持了六场座谈会，针对座谈会上企业主们反映的“贷款成本过高”的问题，总理回应说，贯彻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精神，支持实体经济，银行要拿出更加具体的措施。

　　温家宝指出，金融秩序要整顿。很多企业存在着贷款成本过高的情况，银行要切实解决不合理收费和附加贷款条件等问题。他还强调说，要充分估计形势的复杂性和严峻性。

　　“夯实实体经济”，从口号到现实，距离有多远？为此，《第一财经日报》专访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研究部部长、研究员隆国强。

　　全民投机比金融危机更可怕

　　第一财经日报：目前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一大制造国，为什么今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还要把实体经济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隆国强：我认为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一是国外的教训，二是国内现实的针对性。

　　国外的教训主要是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近几年，类似美国的发达经济体，过度发展了一些虚拟经济活动，特别是金融衍生产品的发展，而虚拟经济最后的结局是导致全球金融危机。这是近些年来，以美国为主的发达经济体忽视实体经济的一个恶果，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启发。

　　国内方面，实体经济已经有了很大的问题。中国虽说是一个制造大国，但在过去几年，中国形成一个巨大的资产泡沫，可能中国搞虚拟金融不如美国，但在炒作房地产方面却比美国强得多。近些年，我在沿海地区去调研，发现一种情况，很多以前从事实业的人，突然发现辛辛苦苦经营一个工厂，还不如投资一两套住房赚钱来得快、来得容易。所以，沿海很多曾经非常勤奋做实业的企业家，慢慢开始把实业作为副业，把炒房地产做成他的主业，这带来的负面作用和美国的虚拟经济繁荣的后果是一样的。首先资产泡沫形成以后蕴含着巨大的风险，比如，前两年广州最大的玩具厂破产、今年温州老板“跑路潮”，还有民间借贷高利贷等。如果一个企业是扎扎实实做实业的，借的高利贷还得起吗？答案是否定的。之所以有高利贷的出现，是因为有一个投机的活动，大家冒险去赌一把。

　　这种偏向虚拟经济的心思，带来多种危害，其一是形成了很大的风险，其二是动摇了大家做实业的理念。如果一个国家大多人都去炒作，有钱的人去开发房地产，没钱的人去炒作房地产，全民都去炒作去投机，那么这种风气的腐蚀，比你说亏点钱、赚点钱，或者金融危机更可怕。所以我觉得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正式提出来，特别重视实体经济，不仅是从别人的危机中汲取的教训，对中国自己的经济现状，针对性也非常强。

　　日报：那么你觉得如何才能消除这种投机的风气？

　　隆国强：我以为，要让大家真正安心做实业，光靠号召，光靠教育其实远远不够，最重要的是要消除这种投机的土壤。当他没有投机土壤的时候，他要资本增值，就要扎扎实实地做实业，通过实业发展来体现自己的聪明才智。所以只有在根本上消除了这些投机的土壤，大家才会真正回到实业上，踏踏实实地做实业。投机行动本身并不创造财富，而是对财富的一个重新分配。

　　重视实业是一个传统

　　日报：回归实业是不是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首次提出？

　　隆国强：其实之前一直都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没把他在文件里明确提出来，而这一次在文件里明确提出来了。中国人的传统向来都重实业，自古至今，提倡的都是重实业，从古代的重农轻商，到洋务运动的实业救国，再到毛泽东说的优先重工业等等，都体现了重视实业的传统。我们中国从来没有说不重实业，但这次是用了这个词来表述。

　　日报：去年国务院颁布了“新36条”来引导民间资本进入实业领域，但从现实的情况来看，民众感觉“国进民退”的趋势依然愈演愈烈，民间投资渠道仍然很狭窄，对这个现象你怎么看？

　　隆国强：应该把“新36条”落到实处。我认为 “新36条”作为正式的文件颁发以后，更重要是在不同的部门、不同的行业、不同的地区尽量把它落到实处，随之相关的法规、程序也要进行相应的改革。

　　日报：你觉得这种“国进民退”的现象，会不会使那些原本想回归实业的企业家有所担心？

　　隆国强：我认为这只是一个借口。国有企业这些年经过改革，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竞争力也在增强，虽然在某些领域有垄断现象，但这毕竟是非常少的领域，不会妨碍到你去做实业。关键是你愿不愿意老老实实去做实业。

　　大国一定要特别重视实业

　　日报：“十二五”期间，国家调低了GDP增长的速度，我们如何在GDP增速下降的同时，保证实体经济的活力？

　　隆国强：7%本身并不是很低的目标，放在全球来看，7%也是一个很难得的速度，特别是全球经济危机爆发以后，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实现7%已经很难得了。

　　这些年政府把目标定在8%左右，但实际情况远高于政府预期的目标，而政府之所以把目标定在7%，是向社会发出的一个引导信号，要大家不要太过于去追求速度，特别是地方政府不要过度追求速度，而应把提高效益和改善结构放在首位。

　　日报：美国现在也是一片回归制造业这样的实体经济的呼声，是不是说明回归实体经济成为一种风潮？

　　隆国强：这要看国家经济的大小，有的国家很小，只能做一两个产业，比如做旅游业，它可以活得很好；有的地方是国际金融中心，对它来说，可以继续做国际金融和虚拟经济。但是大的经济体，像中国、美国、日本、德国这样的大国，一定是要存在大量的制造业，因为很多生产型服务业，假如没有制造业，这些生产型服务业就失去其服务对象。所以大国一定要特别重视实业，小的经济体倒是无所谓，可以很单一，甚至做一些虚拟产业也无所谓。

　　房地产应回归合理价格

　　日报：你能否给我们预测一下，明年的经济走势如何？

　　隆国强：现在各方对国内经济有不少不同的预测，有的认为百分之九点几，有的说百分之八点几，但经济预测都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假定房地产市场能不能保持一定的稳定。房地产市场走势将是明年最大的一个不确定的因素。把握好明年经济的走势，就要特别密切地关注房地产市场的变动。

　　过去的五年，房地产的繁荣拉动了中国的经济增长，这是历史的功绩，我们不能否认。但随着房地产泡沫的积累，也形成了巨大的风险，导致了很多人偏离实业，带来很多问题。所以我以为中央现在来调控房地产是非常必要的。从长期来看，只有把房地产回到一个合理的价格，才有利于中国这样一个制造大国，保持在全球市场的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