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哈回合路在何方?

　　

　　多哈回合谈判已经成为多边贸易谈判历史上耗时最长的回合，虽然最初对谈判难度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多哈回合进展之缓慢仍超出各方想象。世界贸易组织(WTO)第八届部长级会议12月17日在瑞士日内瓦落下帷幕，多哈回合并未展现“机会窗口”。然而，多哈回合谈判遇冷却没能阻止双边自由贸易协定(FTA)、区域贸易协定(RTA)如火如荼的发展。在“多哈已死”传言四起的背景下，双边或区域自由贸易协定真的能取代多哈回合谈判吗？

　　屠新泉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国WTO研究院副院长)：

　　多哈回合无可替代

　　

　　在本次WTO部长级会议上，多哈回合并未取得进展，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并不值得讶异。仅从会议日程上看，本届WTO部长级会议为时3天，多哈回合主题只是间歇性出现在部长们的讨论之中，却并未被主办方作为会议的主要讨论议题来安排，既然各国部长没有机会坐在一起专门讨论多哈回合进展问题，似乎也没有深入讨论的意愿，那么，外界期待多哈回合谈判能在此轮部长会议上取得突破也就显得非常不现实。

　　从2001年启动至今，致力于从多边角度推动全球贸易的多哈回合谈判已经断断续续进行了十年，早期也曾在一些领域取得过成果，包括给予最不发达国家97%税目产品零关税待遇的承诺框架、贸易便利化以及放宽公共健康领域的知识产权规定等，但自2008年以来，谈判一直被搁置，难有新进展。

　　双边自由贸易协定(FTA)、区域贸易协定(RTA)真的能够取代多哈回合吗？答案是不能。理由是，FTA和RTA自身功能并不完善，存在未解矛盾，比如著名的“意大利面条碗”效应。

　　所谓“意大利面条碗效应”是指在FTA和RTA下，各个协议不同的优惠待遇和原产地规则就像碗里的意大利面条，一根根地绞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而按照当前FTA和RTA的发展速度，后期参与其中的国家和制定的规则只会有增无减，那么在多类协定的共同交错约束下，相关产业得到真正便利的前景并不乐观。

　　需要注意的是，包括世界较大贸易国——美国、中国在内，所签订FTA或RTA的对象均是贸易规模较小且悬殊的国家或区域经济体，中美、中欧、欧美这些贸易大国间因利益不统一往往很难达成共识，这就导致基层企业考虑到相互贸易量小，宁愿选择便利，按原有贸易形式、关税进行交易，而不愿花费时间和成本去按照自贸协定办事，导致FTA、RTA形同虚设，而这些客观的问题至今也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案。

　　相形之下，站在多边寻求各国贸易便利和利益的多哈回合谈判就能很好地解决这个矛盾。因此，可以说，尽管多哈回合谈判历经多年坎坷，且目前已走到了各国利益相持的阶段性瓶颈，但长远来说，多哈回合仍是各国乃至各区域经济体应该长期努力的目标，需要各国，特别是美国等贸易大国作出切实努力。

　　多哈回合谈判目前之所以陷入僵局，与美国将贸易工作的重点放在了成本更低、见效更快且可避开农业补贴等要害问题的多双边贸易谈判上不无关系。如果今年大选后，美国新任总统能够更多关注贸易问题，争取与国会达成共识并授权贸易谈判，多哈回合谈判迎来新机便有更大可能。

　　于立新

　　(中国社会科学院财政与贸易经济研究所服务贸易与WTO研究室主任)：

　　双边多边“两管齐下”

　　

　　历经十年，多哈回合拖拉至今，实际上已达到谈判瓶颈，短期内难有突破。自2001年11月至今，多哈回合谈判经历过突破性进展，也经历了搁置中止和恢复谈判，较容易商谈的内容早在前期达成共识，剩下的问题之所以被剩下，就是需要各国或相关经济体牺牲一部分本国利益来达成，而一旦牵扯多边、利益，这个矛盾就很难调和了。因此，我一直主张在贸易问题上，多边双边“两管齐下”，毕竟多边涉及的经济主体多，达成共识难，而双边甚至区域则涉及主体少，容易达成协议。

　　事实上，很多经济体也是这样做的。在多哈回合谈判迟迟难见结果的背景下，美国、欧盟、中国等贸易大国或经济体都纷纷展开了自贸谈判并小有成就。数据很清晰地表明，多哈回合谈判自2008年陷入瓶颈以来，各经济体在双边自由贸易协定(FTA)和区域贸易协定(RTA)上却取得了蓬勃的进展。

　　当然，也有质疑指出，过快发展的FTA或RTA会在客观上取代多哈回合谈判，使其形同虚设。此种说法并不完全正确，这是因为，无论是FTA还是RTA，对于多哈回合谈判而言，更多是补充而非取代。全球贸易进程不能因多哈回合的瓶颈而停滞，既然多边利益难以协调，必然先去选择矛盾点更少的双边、区域贸易协定，何况越来越多双边和区域间经济体就贸易问题达成的共识也会促进日后多哈回合谈判桌上多边共识的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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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截至2011年5月，在已经向世贸组织通报的489个区贸协定中，297个正在有效实施，自贸协定和局部协议占90%，关税同盟占10%。其中，美国正在实施的区贸协定达17个，已经签署尚待国会批准的有3个，缔约的另一方分别为哥伦比亚、韩国和巴拿马。欧盟作为整体参与正在实施的区贸协定有30个，已经通报世界贸易组织但尚未实施的有4个。

　　中国方面，截至目前，中国正与五大洲的28个国家和地区建设15个自贸区。其中，已经签署了10个自贸协定，分别是中国与东盟、新加坡、巴基斯坦、新西兰、智利、秘鲁、哥斯达黎加自贸协定，中国大陆与香港、澳门的更紧密经贸关系安排以及与台湾的海峡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除与哥斯达黎加的自贸协定外，其他9个自贸协定已经开始实施，实施情况良好。正在商建的自贸区有5个，分别是中国与海湾合作委员会、澳大利亚、挪威、瑞士、冰岛自贸区。同时，中国已经完成了与印度的区域贸易安排联合研究，与韩国结束了自贸区联合研究，正在开展中日韩自贸区官产学联合研究。此外，中国还加入了《亚太贸易协定》。

　　孙振宇

　　(商务部中国世界贸易组织研究会会长)：

　　多哈回合终会有成果

　　

　　多哈回合谈判处于停滞的阶段与美国政府的重点政治趋向有密切的关系。长久以来，美国政府一直在探索，到底应该把贸易重点放在多边贸易体制上，还是双边的或者是区域贸易体制上。现在来看，美国已经把重点放在双边和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上。然而，TPP并没能实现奥巴马总统增加200万人就业的愿望。相反，多哈回合恰好是满足这200万人就业最好的机会。

　　实际上，多哈回合谈判就是为世贸组织制定新的规则，涉及领域很广。各成员发展水平不同，利益和需求也不同。美欧等发达成员的主要目标是进一步打开发展中成员的工业品和服务市场，而发展中成员则希望美欧降低农业补贴并开放农业市场。按照经合组织的统计，其成员每年对农产品出口补贴达到3600亿美元，即每天的补贴就达10亿美元。如何达成一项平衡的协议，使各方均得到好处而又尽量避免损失成为多哈回合谈判中的最大难题。

　　美国大选明年即将上演，新政府可能不会优先处理多哈回合谈判问题，未来3到4年，多哈回合都有可能被搁置，这对多边贸易体制来说是很大的挑战。

　　多哈回合谈判历经十载，如果以失败告终，人们对世界经济的信心将遭受重挫，多哈回合所承诺的开放贸易和促进发展的目标将无法实现，世界贸易规则中的不合理成分也将无法得到纠正。不仅如此，多哈回合失败的直接后果可能是贸易保护主义加剧，贸易争端增多，多边贸易体系受损，所有这些结果都会使世界经济更加动荡。

　　回顾多哈回合谈判初期，中国还处于一个学习的阶段。随着谈判的不断深入，中国的作用越来越大，最后进入了谈判的核心圈。现在看来，短期内多哈回合谈判结果的可能性很小，多哈回合久拖不决将会对所有成员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各个国家不得不花大力气发展双边、区域的贸易安排，这对多边贸易体制本身就是一种削弱。同时，贸易摩擦也会不断增加，这是各个国家都不愿意看到的。

　　中国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有必要积极参与全球经济的治理，积极推动多哈回合谈判，团结其他发展中国家。中国要更加深入地全面参与WTO各项事务，积极推进WTO进行必要的改革。通过积极参与多哈回合谈判，逐步加深参与全球经济治理的程度，积累经验，不断提高在制定国际贸易规则中的能力及影响力，切实维护我国的经济利益，营造有利于我国国民经济持续稳定发展的国际环境。

　　此外，中国还应推动双边和区域自由贸易区建设。由于多哈回合谈判受阻，不少成员在积极进行双边或区域自贸区谈判，若中国在这方面无所作为就会被边缘化，我们必须加快脚步，迎难而上。

　　多哈谈判最终还是会有成果的，但不是2011年，也不是2012年，可能还要久一些。因为所有谈判不完全是经济的问题，还要取决于政治意愿，特别是在WTO中起主导作用的发达国家的政治意愿。

　　钟青

　　(北京WTO事务中心副主任)：

　　僵持的多哈回合中没有赢家

　　在世界经济遭受重创的背景下，重启并推进多哈谈判显然缺少必要的动力，这恐怕是人们必须面对的现实。不过，站在十年这样一个时间节点上，多哈回合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况且各方已就大多数条款达成一致，因此不能前功尽弃。而且，实践也证明，只有坚持现有多边的贸易体系框架，才能实现世界经济的均衡发展。

　　十年时间中，谈判被数次搁浅，最后期限也由最初的2005年1月1日数次推迟，直至眼下，由于各方利益的冲突和矛盾，依然没有谈拢的迹象。2011年年底是WTO各方事先预定的谈判期限，而谈判的进展显然不乐观。

　　不可否认的是，以“发展”为主题的多哈回合谈判中，发展中国家力量的壮大改变了过去由少数几个发达成员主导谈判的格局，也使决策过程变得复杂和困难。在多哈回合的20个议题中，农业和非农产品市场准入是最关键也是世贸组织成员分歧最集中的两个议题。世贸组织总干事拉米曾用“三角死结”来形容谈判僵局：欧盟需要降低农产品关税；美国需要削减农业补贴；发展中国家则需要降低工业产品关税。但是，三方都不愿最先采取行动，都要求以对方的让步作为自己让步的前提。

　　多边贸易体系谈判与各参与方力量的变化有很大关系。强势成员方主导的谈判可能会更快达成协议，但协议公平性会受到损害。参与成员方增加，虽然理论上可能达成协议的时间更长，但协议不公平的情况也会降低。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由于多哈回合谈判的停滞不前，各国纷纷转向双边和区域性贸易协定谈判，多边贸易体系的发展面临尴尬局面。多边贸易体系是经济领域里惟一有争端解决机制安排的体系，提升了贸易的可预见性。在经济全球化大背景下，多边贸易体系是全球各国应该维护的主要贸易体系，双边和区域贸易协定是多边贸易体系的补充。

　　无论如何，多哈回合谈判的成功将为世界经济发展带来光明前景，有利于加快全球经济复苏。如果成员方能将金融危机的挑战更多作为多哈回合谈判的动力，在反对贸易保护主义方面立场更坚决、更一致，也许反而将减少多哈回合谈判达成一致的障碍。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与WTO前身——关贸总协定时期的数轮谈判相比，多哈回合的谈判环境已经发生变化。目前，多边贸易规则基础已经比较牢固，谈判力量对比也发生变化，此前那种议题广泛的单一框架谈判可能面临改变。由于不同议题的谈判涉及不同的领域，一个议题达成协议就是一个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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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郭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