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日遗体告别 韩国世相升平 金大中遗孀吊唁：韩国“不刺激”朝鲜

　　本报记者 张子宇 发自韩国首尔

　　“我认为韩国政府应该采取更加宽容的态度，只准许金大中夫人等人一行的吊唁，这就有点可惜了。”原韩国总统特别国家安全顾问文正仁接受时代周报记者专访时表示。

　　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病逝后，围绕是否吊唁以及如何吊唁，韩国上下传出多种声音。

　　在波谲云诡的朝鲜半岛，时间的钟摆一直在“战”与“和”之间微妙地摆动着。金正日的病逝，让这一摆动变得尤为重要。

　　最终，韩国已故前总统金大中的夫人李姬镐和现代集团前会长郑梦宪的遗孀、现会长玄贞恩率领的民间吊唁团得以成行。

　　“本可以通过这次机会来改善已经搞僵的关系，可惜李明博政府浪费了这次好机会。”支持金大中时代“阳光政策”的韩国政党进步新党主席洪世和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

　　据新华社报道，韩国吊唁团一行12月26日经开城抵达平壤，当天到锦绣山纪念宫金正日灵柩前进行了哀悼，并向守灵的金正恩表示慰问。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金永南次日会见了李姬镐和玄贞恩一行，并同她们进行了谈话。

　　克制，显然仍是朝鲜半岛的主基调，尽管有专家对记者表示，朝鲜半岛的局势当下是“从可知的未知转变为未知的未知”。

　　“可知的未知变为未知的未知”

　　冬日里的汉江，静静地蜿蜒穿过生活着1000万居民的首尔，白色的水鸟和浮冰在蔚蓝的天空下清晰可见。对于大部分的韩国人来说，南北局势的变动，不时会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但是生活的全部，远远不止于此。

　　“实在抱歉，今天酒店的房间全满了，请您换一家吧。”12月24日的首尔因平安夜致酒店客房爆满。“在这天晚上，年轻人都会出来到酒店开房间的，节日嘛。”不时可以看到穿着时髦讲究的韩国青年男女，牵手出入酒店的电梯。旁边餐厅里的电视上，正播放着关于朝鲜领导人丧礼的相关新闻。

　　这段时期，朝鲜的一切都是媒体关注的焦点。正如英国学者卡特（AidanFoster-Carter）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的那样：“金正日突然逝世改变了朝鲜，用（美国前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的话来说，就是从可知的未知转变为未知的未知。目前一切皆有可能，范围从良性到灾难性。”AidanFoster-Carter是西方知名朝鲜半岛问题研究者，尽管处于圣诞假期，他也不得不腾出时间来为英国广播公司和《每日电讯报》撰写相关评论。

　　“朝鲜什么的丝毫不用担心，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啥没有见过？”出租车司机李道顺和时代周报记者聊道。60多岁的他经历了朝鲜半岛太多的风风雨雨。“可吓人了。”李道顺谈起1968年“青瓦台暗杀事件”时淡淡地说，“现在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吧。”

　　车路过明洞，人山人海，这里是首尔最繁华商业区。由于来这里庆祝圣诞的人流过密，最终封路。不仅在明洞、东大门这样的商业区，一般的超市比如韩国多见的HomePlus超市里，也是人头攒动。1994年，朝鲜领导人金日成去世的时候，韩国的各大超市里也曾被顾客挤爆，不过那是民众因为担心局势不稳而大量囤积物资所致。

　　“当时韩国政坛可谓乱成一团，好不热闹。现在一切稳定，甚至朝鲜自己也是通过媒体公布金正日的死讯，相对公开。韩国股市大跌也不完全是因为朝鲜问题，事实上还有欧债危机的影响，撤出的资金大部分是国外资金，韩国自己的资金没有太大的变动。事实上，第二天韩国股市就开始反弹了。”在首尔，韩国问题专家詹德斌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其实今天晚上街上的人真不比往年多。”李道顺说。“是因为最近的南北形势吗？”记者问。“谈不上吧，主要是现在经济形势不好，老百姓没钱啊。”他答道。

　　在首尔的最高点南山，情侣们蜂拥而至，只为了将代表爱情的连心锁系在南山的围栏上，以表示钟情一生一世。如果天气好，从这里透过高倍望眼镜，就可以看到朝鲜的土地。这天，朝鲜一侧普降大雪。据朝中社解释，这是自然界对金正日的去世伤心悲恸的最好证明。

　　“保持稳健，不刺激朝鲜”

　　相比于普通民众，韩国政府、媒体和军方显然不能一如往常，尽管表面上并无太多的动作。韩国国防部门口，一位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和几位便装的同行者一起等公车，车站的广告上印着韩国民族英雄安重根的照片，并配以他的话语，“为国献身乃军人本分”。

　　在超市HomePlus外的天桥上悬挂着一幅大幅标语：大家要警惕起来，保卫我们的祖国。“也许，并不全指朝鲜。”有人回答。

　　“如果发生军事争端，那么就会造成非常危险并无法掌控的局面。因此，各方都要非常谨慎。”英国利兹大学（UniversityofLeeds）朝鲜半岛和国际安全问题专家ChristophBluth教授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经常在诸多韩国影视作品中出现的梨泰院，是首尔知名的声色场所，附近就是美军龙山基地。

　　然而平安夜的梨泰院，却没有想象中热闹，虽然街上韩国人依然很多，但是却不见太多的欧美人模样的外国人。进入最受驻韩美军欢迎的一家名为“UN”的俱乐部，冷冷清清，几个明显不是本地人模样的女子百无聊赖地坐在板凳上，和一些穿着奇特的外国青年聊着天。据了解，这些青年是活跃在当地的外国混混，至于美国大兵，一个都没有看到。

　　记者在梨泰院周边遇到了几名美军人员，但采访的请求总是遭到礼貌的拒绝。美国士兵通常礼貌地说一声“节日快乐”后便匆匆离去。

　　在美军龙山基地附近就是韩国国防部和朝鲜战争纪念馆。记者曾向美军驻韩司令部提出过采访申请，没有得到回应。据当地中国记者说，美军不会接受中国记者采访，过去韩国记者协会组织人参观美军基地，来自中国的记者不会得到批准。

　　对于朝鲜的变动，韩国做了一定的军事准备。韩国联合参谋本部在事发后宣布韩国军队进入紧急戒备状态。韩军也在前方地区增加部署RF-4侦察机，增强侦察和监视，驻韩美军也被请求增加U-2高空侦察机和KH-11侦察卫星的对朝侦察次数。

　　“我们已经对重申我们保证半岛稳定和盟国日韩两国安全的承诺毫不动摇。奥巴马总统与李明博总统有着非常密切的工作合作，并且已经和他就相关问题讨论过了。”美国驻韩大使馆新闻发言人AaronTarver给时代周报记者的书面回复中表示，“我们高度关心朝鲜人民的福祉，在这个困难的时刻，我们的心灵和祈祷与他们同在。美国时刻准备好帮助朝鲜人民，呼吁朝鲜新领导人与国际社会合作，建立一个和平、繁荣及安定的朝鲜半岛。”满篇的外交辞令无不反映了美国高层的谨慎。

　　一位不愿意透露身份的韩国外交部人员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现在的基调是：“保持稳健，不刺激朝鲜，也不给对方以口实。”总体来看，韩国政府这段时间的反应基本符合这个调子。韩国统一部官员尚永（音译）在回复记者采访的申请时，礼貌表示现在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时候，统一部不会接受任何媒体的访问。

　　与政府的低调相比，媒体正一窝蜂地追逐着关于朝鲜内政的各种变数。其中不乏大量的八卦炒作。军装现身的张成泽、金正日神秘的女儿、金正恩头衔的讲究以及金正日长子金正男的去向等都是报道的重中之重。不过在混杂着各种严肃和非严肃的讨论报道中，唯独没有人担心是否会发生军事冲突。

　　“我知道朝鲜的局势和我们切身相关，但是我真不担心他们会打过来。”一脸稚气的韩国青年尹德镛对记者说，他刚刚从尼泊尔旅游回来。已经服完3年兵役的他经历过包括延坪岛炮战的多次韩朝危机。

　　“我想南北之间还会有冲突，但仅仅应该是冲突而已，不会再有战争了。”尹德镛表示。众所周知，韩国年轻人均需服兵役。在韩国街头随时可见穿着迷彩服或者绿色大衣戴大盖帽的军人，他们许多人戴着眼镜，相貌稚嫩，出入地铁、商店、巴士。

　　詹德斌认为，现在的国际格局是可以保证朝鲜半岛的稳定的，延坪岛的炮击只是局部的危机或者冲突。双方都在控制。“半岛局势的实质性变动如果没有大国一致这个前提的话，是很难做到的。”

　　“外部世界无法过多左右当前局势。外部力量应该保持镇定，继续坚决施加威慑但是对挑衅不要有过激反应。与朝鲜领导人保持某种形式的对话是必要的，但是这个时候不应对任何问题的具体进展抱太大期望，比如核项目。”ChristophBluth主张。

　　韩国民间吊唁团成行前后

　　最能反映朝鲜半岛事务近期难有突破的，无疑是韩方的吊唁争议。

　　关于是否要组成一个官方吊唁团以及是否允许民间吊唁团赴朝的问题上，韩国国内特别是各党派之间吵成一团。执政的大国家党对此表示冷淡，很多议员反对吊唁。韩国政府在金正日去世3天后才决定，不派出政府吊唁团。

　　与此同时，韩国政府也限制一些民间人士希望前往北方吊唁的要求。凑巧的是，曾经进入朝鲜并由板门店返回的韩国著名牧师韩相烈，一个多月前被判刑3年，他没有人生自由倒是为韩国政府免去了一些尴尬。

　　支持金大中时代“阳光政策”的党派人士，则希望政府派出吊唁团。“我们当然认为应该如此，不仅是民间团体，政府也应该积极地派慰问团前去朝鲜，通过此举可能会改善南北关系。”韩国政党进步新党主席洪世和表示。

　　最终，由前总统金大中遗孀李姬镐和现代集团会长玄贞恩率领的民间吊唁团得以成行。

　　“韩国社会太过重视选举，政治家们普遍被选民情绪操控，个人利益超越了国家利益。无法做出具有大战略眼光的突破。韩国社会在对朝问题上两级分化严重，搞得社会上经常一派非亲朝即反朝的氛围。”詹德斌评论。

　　洪世和也认为，大国家党某种程度上在对朝政策方面已经陷入偏执，把反朝作为自己政治斗争的武器。

　　而AidanFoster-Carter分析：“李明博总统的强硬政策否定了韩国实行长达十几年的阳光政策，这并没有给韩国带来稳定和安全。天安号和延坪岛事件证明了这点。这些攻击被广泛认为是显示朝鲜年青一代的勇气之举。令人担心的是这样的情形或许会重现，冲突从而升级失控，风险随之而来。”

　　金大中和平中心广告室（相当于公共关系部）室长崔景焕（音译）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在2003年金大中总统去世时，朝鲜金正日国防委员长派出代表团来韩吊唁，所以我们在现在前往北方吊唁，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说都是应该的。但是，这只是单纯的吊唁。”

　　而对于朝鲜方面本表示不接受外国吊唁团，却最终接受了金大中夫人率领的吊唁团的问题，崔景焕回答，“朝鲜方面说的是不允许外国吊唁团，但是南北是一个民族，是特殊的关系，所以我们的吊唁团被朝鲜方面接受了。”

　　最北端的都罗山车站，见证了韩国民间吊唁团访朝。韩国访问团车队正是从都罗山地区的关卡穿过非军事区，然后从都罗山站改乘火车前往朝鲜。

　　12月26日，李姬镐和玄贞恩在参观锦绣山纪念宫时受到了金正恩和金正日其他亲属的迎接。朝鲜官方媒体播出的电视画面显示，金正恩同两位女士握手并做了简短交谈。而最终，她们也按照崔景焕向记者透露的预定计划，在27日下午返回韩国。

　　“这是一个改善南北关系的重要机会，这几年来，李明博政府的许多措施使得南北关系陷入了僵局，所以我们应该利用这次机会让南北关系重新回到一个正确的轨道上。”崔景焕认为。但是李明博政权的短视浪费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美国大使馆戒备森严

　　金大中是对北亲善的“阳光政策”的制定者。而玄贞恩已故丈夫郑梦宪则是这项政策的重要实践者。2000年，金大中促成了首次朝韩首脑峰会、开城工业园区和金刚山风景区的开发，他也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

　　通过车站附近的都罗山展望台，可以清楚地看到朝鲜的开城工业区。开城是朝鲜第二大城市，正是由于金大中的阳光政策，这里建立了朝韩合作的工业园区，由韩方出资金技术，朝方出土地人员。即使韩朝关系紧张如今，开城工业区依然保持了运营状态，成为阳光政策的仅存硕果。

　　除了开城工业区以外，还可以看到朝鲜村落气静洞，不过据韩方人员称，这些村落是假村落，仅仅因为韩国在非军事区内有一座村落大成洞（尚居200人），所以朝鲜方面也保留一座以示对等。如果用望眼镜仔细看，会发现气静洞里没有人烟，而且房子没有玻璃。另外，关于韩朝地界的另一明显标志是，韩国方面的山上都是有树的，而朝鲜方面则没有。据导游介绍，这是因为朝鲜伐木取暖及安全考虑等。

　　随着吊唁团的回归，关于朝鲜问题的热度在韩进一步消退。

　　金正日去世的冲击将中韩海上渔业风波以及日本首相野田佳彦拒绝再次就慰安妇问题道歉引发的示威热潮冲洗得无影无踪，中国大使馆和日本大使馆门前，没有了愤怒的人群。倒是美国大使馆前，戒备格外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外，装备了重机枪的装甲车也在一旁待命。

　　韩国媒体的报道也呈现出退潮的趋势。结束了假期的人们纷纷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熙熙攘攘的人群，操着英语、汉语和日语的游客们充斥着首尔的各个角落里。各个电视台不断播放“红色警报”，这却和朝鲜毫无关系，而是因为假期到了，大批韩国的学生去整容导致医疗事故大增，于是政府发出红色警报，要求学生们不要一窝蜂去整容。

　　晚上，南山按时打出绚丽的激光，映射在城市的上空，这已经是首尔的著名一景，深受年轻人的喜爱。从理论上说，朝韩军事分界线以北的朝鲜，应能看到这道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