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在一起，取暖取乐

　　有些时候，人们就是想在冷得发抖的圣诞时节，离开舒适的沙发和壁炉，戴上帽子，顶着北风现身圣诞市场，为一杯热酒，也为寻找幸福

　　沈奇岚

　　或许是冬日的夜幕降临得太早，或许是飘雪的日子太过久长，总在壁炉前取暖的人们觉得寂寞。要不然，在这零下5摄氏度的天气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来到圣诞节市场，仅仅为了喝上一杯热酒。

　　圣诞节市场似乎是个德国特产，据说源自纽伦堡。在14世纪的时候，纽伦堡的经济政策颇为宽松，年底来临，手工艺人可以自由买卖一年积累下来的富余产品，几百年下来，就渐渐成为了传统。至今纽伦堡都拥有着全德国最美丽的圣诞节市场。

　　既然世界上已经有足够多的超市和大商场，那圣诞节市场上有什么是平时找不到的东西呢？

　　从中世纪时就有的传统商品是：精巧的手工艺制品，祖传秘方的小甜点，崭新发亮的锅碗瓢盆，一看就觉得温暖无比的裘皮大衣，裹上巧克力酱的苹果、草莓和香蕉……一切人们在年底时想奖励自己的好东西，一切人们在新年里想拥有的新玩意。

　　如果要给圣诞节市场贴个时髦的理论标签，可以这样称颂：“这是对大工业大生产时代的个性化回应，手工艺制品所散发的人性光芒吸引了后工业时代的金属一族。”可是如果细细追究这些在圣诞节市场上所出售的商品的出处，还真的有不少来自亚洲的进口织物，大多数的产品也是一望即知的大工厂产品。不过细细逛，依然会有惊喜。比如来自摩纳哥的天然香水，来自意大利的轻巧皮具，来自西班牙的蓝色矿石首饰，还有来自墨西哥的神秘面具。德国大城市的圣诞节市场已经从地方性的小集市成为了全球化的小商品大卖场。

　　尽管圣诞节市场上可以买到纯手工制作的肉桂香皂，还有平日难得一见的动物蜡烛，可商品并不是圣诞节市场最吸引人的地方。碰碰车、海盗船、鬼屋、航天飞机、凌霄飞车……柏林亚历山大广场的圣诞节市场是一场嘉年华。在远处就能看见迷你的城堡尖顶，飘扬的旗帜上写着：“圣诞大冒险！”踏进用纸糊成的城堡之门，会说话的机器老鼠穿着长长的睡袍，说着单口相声：“欢迎来到这个冒险的国度！”没错，那个在空中旋转三周半的新海盗船算什么，不过是尖叫、尖叫，欢乐尖叫。

　　身边是一张张冻得红彤彤的年轻脸庞，寻找着下一站的刺激。在这里，敢冒险才有乐子。当然，如果是带着两个未满十岁的孩子来到这里，海盗船还是免了吧，可是坐一程小火车是必选的项目。年轻的父母将孩子小心地放进五颜六色的小火车里，“叮叮”，音乐响起，火车开动，年轻的爸爸举起手机给孩子拍照，年轻的妈妈假装挥手告别。邻座的小孩年龄稍大些，基本明白这是一场3分钟的离别游戏，于是放心享受这一段旅程。另外一个没有弄清状况的小女孩突然发现自己正在缓缓离父母而去，顿时哇哇大哭。那对父母就对着小女孩喊道：“别怕别怕，我们在这里！你马上就会回到我们身边！”这一生，我们经历过多少次身不由己的离别呢？是否每一次都有人对我们说：别怕别怕，我们在这里。我们又是从几时起，明白有些离别不止3分钟，却依然头也不回地离去呢？

　　圣诞节市场的魅力在于它的无比“刻奇”（Kitsch）和无比真实，似乎每个角落都是隐喻，每个虚假场景中都激荡着真实的情感。

　　仿佛进入了一个迷你的童话世界，人们暂时忘却了自己平日的身份和习惯，放任自己去尝试一些老掉牙的游戏。比如用三只皮球猛砸叠在一起的罐头，如果击中全部罐头就能得到一个小木偶作为奖赏。比如和戴着红帽子的圣诞老人付费合影。那是多么完美的一个家庭：爸爸妈妈，两个孩子，外加一条狗。只要付上6欧元，圣诞老人披上全部行头，邀请这一家子一起在雪橇上合影。拍立得，一分钟，全家福在照片上呈现，照片上洋溢着动人无比的笑容。可以想象这张照片将装在一个精美的相框里，装饰着客厅的壁橱，暖暖的壁炉旁边就是一棵大大的圣诞树，树上缀满了彩色的圣诞球，树下堆满了平安夜晚上等待打开的礼物。这张照片将一直存放在这个家庭里，直到孩子长大，直到孩子带着他们的孩子回家，拿起照片，回忆着某年某月在圣诞节市场的全家欢乐。

　　一场付费的虚构的圣诞场景，将是这一家子代代相传的真实的欢乐记忆。这是圣诞节市场的魔力之处，每个人都那么欢乐入戏。我可能是全场唯一一个举着相机的亚洲人，是个格格不入的观察者。不如收起相机，来上一杯甜酒，登上宇宙飞船，拉上圣诞老人，飞向太空。麋鹿登空，星空闪烁，摘几颗星星，放在床头。

　　当然并非每个圣诞节市场都流行老掉牙的娱乐。慕尼黑有几个新兴圣诞节市场显得很特别。一些艺术家在地铁站旁建立起了新的圣诞节市场，买卖的是充满设计感的艺术品。对老把戏已经没有兴趣的人们可以去这些新市场逛逛，说不定能买到日后的大家之作。

　　在这个电子年代，轻点鼠标，一切商品都能送到门口。可有些时候，人们就是想在冷得发抖的季节，离开舒适的沙发和壁炉，戴上帽子，顶着北风出门。他们花上几枚硬币，收获几许欢笑，他们捧上一杯热酒，陶醉在家人的微笑中；他们在一间又一间童话般的小屋里流连，寻找和体验着那个叫做幸福的东西。他们在冷风中“不得不”欢喜地挤在一起，取暖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