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波士顿设计”的公司还很多——访北京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发起人何戍中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1-12 15:17 来源: 南方周末
它的这种做法可能迎合了某些地方政府追求的现代、新颖、光鲜亮丽、国际化的需求。
前门大街就是最典型的失败案例之一。
文物的法律法规假如得到一半的尊重和执行，中国的文化遗产保护就会比现在好的多得多。
何戍中是国家文物局政策法规司副司长，但更多时候被人记住的，是作为“北京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发起人，频频参与诸多中华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他将自己的电话公布在NGO网站上，每天要接到全国打来的上百个“投诉”电话。
这次，他以NGO的身份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斥责“波士顿设计事件”以及由此折射出的中国文化遗产保护的诸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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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戍中 （CFP/图）
南方周末：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波士顿国际设计集团的？
何戍中：对它的关注，从两年前他们做钟鼓楼街区“时间文化城”项目时就开始了。那时，项目的设计方案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我们当时就觉得这样做不可以，从此开始关注。从现在了解的情况看，他们做的项目很多，涉及面很广，但风格、方法都一样。
他们采用的方法，不是保护、修缮的方法，不是顺着老街区旧的历史特性来做，而是用所谓的新生、再生概念，赋予历史街区新的生命、新的理解。恰恰在前几年，它的这种做法可能迎合了某些地方政府追求的现代、新颖、光鲜亮丽、国际化的需求，所以得到的机会多一些，受到地方政府和开发商的欢迎。
南方周末：波士顿设计的情况在中国是个例吗？
何戍中：波士顿设计作为代表比较突出，像类似的机构其实还有很多，业内一直颇有怨言。像最近尹教授那样（指清华大学建筑设计学院副院长尹稚酒后在微博(http://weibo.com)痛骂波士顿设计），可能是到了爆发点。
中国的文化遗产保护有一个过程，我比之古画。以前是，人们看到古画就要扔，就要烧。不久前有变化，可能是进步，但又带来新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嫌旧画脏、破，就自己动手，认为自己有权利、能力可以拿起笔来涂涂改改。他希望在明代的画上得到符合自己的审美，就在明画原件上修改。
三五年前，对文化遗产、历史街区的保护，几乎都是追求所谓的新生、光鲜亮丽。让古老的城市亮起来、新起来，几乎成为压倒性的意见。但批评却没有形成规模。
但最近的三五年，情况变化很大。无论是官员、学者、公众，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是一个很好的转变。波士顿设计最近几年不断受到公众的批评，也是文物保护观念进步的原因。
南方周末：这种模式的问题在哪里？
何戍中：首先这种将原住民强行搬离的模式，剔除了文化遗产、历史街区保护中的人。“人”是文化遗产的创造者和活力来源，把人分裂开来不再创造，它就成了死物。
我们NGO十年来一直提倡“帮助社区居民保护文化遗产”的宗旨，这正是出于文化遗产的主人是当地的社区居民的出发点考虑，主人是他们，保护也要站在他们的角度。
历史街区，你不动它是不可能的，但要竭尽全力地爱惜它、尊重它，把自己看成一个晚辈小孩，而它是一个非常值得尊重的长辈。你可以给他梳头、洗脸，治病。但你别去给它整容、染发。让它保持整洁卫生、让它延年益寿。
一个地方就要保持一个地方的特性，尊重一个地方的文化品味。我要吃大蒜，你就不能强迫我喝咖啡。反之亦然，这才叫文化多样性。
波士顿设计的模式恰恰违背了这一点。如果都是这样不顾历史的街区，请外面的人根据他们的现代审美来修改，这到底是谁的文化传统？
前门大街就是最典型的失败案例之一。无论从商业开发还是文化保护上，连政府都公开承认，它已经彻底失败。商业上，我们访问的投资商都认为没有利益。而从文化上，站在那里，谁会认为那是一条历史文化街区？它就是仿古一条街，或者电影的摄影棚。
南方周末：您多次提及公众参与，扩大公众参与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何戍中：公众参与是手段，也是目的。没有参与，往往就会变成几个官员和专家在房间里的决定。政府一定是有自己的利益的。没有公众参与，政府一定会把决策过程变得神秘，它一定会尽可能满足自己的想法。简单方便痛快，谁不喜欢这样做？
公众参与就能改变这种情况。只要媒体多批评，NGO多从专业化、职业化的角度去做，就能改变这种情况。
但同时，如果一个文化遗产保护得再好，公众却不闻不问，对这个东西没有自豪感，保护得再好也没用。
南方周末：作为官员，您曾参与多部文物法律法规的制定与修改工作，如何评价它们被执行的情况？
何戍中：文物的法律法规假如得到一半的尊重和执行，中国的文化遗产保护就会比现在好得多得多。
以前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99%的工作、钱、人都是政府在做。公民社会没有培育起来，也没机会参与。最近三五年，我们的反思非常明显。只有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官员、媒体、学者，才有机会思考、讨论这样的问题。
其实破坏是必然的，没有永不毁灭的物体。但我们要追问，破坏的原因是什么，有没有避免的方法？搞清了原因，找到了方法，可能比保护住几百条胡同还有意义。
从法律的理解，文化遗产就是个文化权利的问题，这是人权很重要的内容。只要我们多从文化主人、文化自觉、文化权利的角度去思考，也许破坏还将持续一段时间，但速度肯定会放缓。
（感谢文保专家、《黑龙江日报》高级记者曾一智提供帮助）上一页1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