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预设人性（法眼）

　　

　　

　　【新闻背景】

　　一、《京华时报》1月30日消息援引某官方人士的观点，其主要内容是，只有达到或超过管制刀具标准的菜刀在购买时才需要登记；不排除在特殊时期实行更严格的政策。

　　二、同日的《京华时报》题为《无偿献血挂钩高校师生评优》的报道则更引人关注，称无偿献血将与大学生综合测评、社会实践学时以及党团组织争先创优活动相结合。次日，卫生局人士出面回应，称此活动是与教育部门联合推出的倡议，并非只针对高校，另外介绍了“血荒”的政策背景。

　　这个时代鲜见“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事体，所以，无论多么高尚的管理目的都须通过具体制度实现。而制度要让人行动起来，就避不开对人性的预判。

　　“人性”概念是个大陷阱，不仅是理论陷阱，更是政治陷阱，这可能与外儒内法的古代政治传统有关。因此，人性，只可私下意会，不可公域言传。但即便我们无法对人性作出直观的“判断”，也还可以舍近求远，对人性进行“预设”——出于管理的目的，将人性设想成某种样子，设想他们在某个环境下会如何行动——这也未尝不可。按此制度设计逻辑，我们可由此反窥既有制度的创设者们对人性是如何“预设”的。

　　关于超标菜刀登记的制度，它所设想的人有以下几种特征：第一，有犯罪动机的人往往选择用超标菜刀作案；第二，有犯罪动机的人购买超标菜刀时往往害怕留下个人信息；第三，不排除特殊时期的人会用普通菜刀作案。

　　有这几种特征的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居住在城市，不从事机械加工及相关行业，老实、易怒、敏感、头脑较简单。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会对超标菜刀登记这个制度有抵触情绪。

　　这个制度易招致抵触情绪，其原因一方面固然是抵触者把这项制度孤立起来加以嘲讽，另一方面，它也的确对管理的对象缺乏明确具体的指向，原本是要通过“管制”刀具来管理坏人，结果又要通过管理所有的人来管理刀具，这好比为防止某些人讲污言秽语，便要每个人的嘴巴都带上“语言净化器”。只是如此将普通的公民作为潜在的行凶者，既会对公民自由及隐私造成了一定的压力，又低估了罪犯犯罪的决心。这里隐藏的人性预设难道是人人皆可为盗跖么？

　　把普通人想得坏固然招人诟病，可把普通人当成圣人的制度就行得通么？第二篇新闻报道的标题切中要害，社会关注的正是“为什么要与评优挂钩”。官方的回应云山雾罩，意味深长地谈“血荒”，似乎只要能解决“血荒”，即可不择手段。如果评优只是“评”那些献血次数多、献血量大的学生或团体成为先进无可厚非，可是如果“优”再与某些具体的利益挂钩，则这些制度的设计者就颇有些“帝王心术”了。那么，这里又隐藏着什么样的人性预设呢？

　　我们无缘得见这项制度的具体内容，想来一定含蓄、周正、文雅。但无论如何，这项制度在血荒的背景下理解，制定者无疑要是通过评优来刺激献血人员及团体。如果人人都是圣徒，只服从内心的判断，那么献血量自然不会上升；只有多数人或单位要争取评优以及评优带来的具体好处，献血量才会激增。制度设计者想来是料定可以通过“评优”来解决血荒，真是其心可诛。

　　但是公众就能藉此责怪制度设计者吗？我们一度嫌弃用钱买来的血液，认为太脏，当自愿献血需要通过某个团体内部的权力运作来实现时，它不是更脏么？取乎其上，偏得乎其下，正是因为最初要让献血非货币化，才导致了今天的献血权力化。根子大约仍在我们预设的人性。卢梭曾抱怨立法之难，他说非得有一群天使才行。可当以为人人都是天使时，偏偏造就魔鬼，结果又要走“人性自为”的老路子。

　　制度要预设并迁就人性，同时制度也干涉和造就人性，制度既然不得不忽略人的良莠不齐，我们就不得不正视人性向下竞争的的趋势。那会不会因此无法找到通向天国之路呢？启蒙大师们相信，人性中的种种恶德将汇合成社会发展的动力。康德曾自信满满地说，即使是一群魔鬼也可以建成天国，只要他们有智慧。为防止人性的堕落，我们过去常撒一些“高贵的谎言”，可这样的谎言，只足以让坏人们在买刀时留下足够的身份信息，却无法让天使们找到天国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