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机场前董事长受审记

　　涉案人物

　　张志忠，1950年11月28日出生于山西省阳曲县西凌井乡上善姑村。这位毕业于解放军外国语学院的农家子弟，从一名士兵一步步走上民航领导岗位，历任中国国际航空公司副总裁、民航局运输司司长和民航局规划财务司司长，首都机场集团公司总经理、董事长。

　　2010年5月31日，刚刚卸任首都机场董事长的张志忠，因涉嫌受贿472.77万元被河北省衡水市桃城区检察院批准逮捕，成为继前任董事长李培英之后又一位落马的民航高官。

　　张志忠的人生长短句

　　——首都机场前董事长受审记

　　文图/黑丁  白荷

　　2011年12月7日，河北省衡水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首都机场集团公司原总经理、董事长张志忠受贿案进行公开宣判，一审以受贿罪判处张志忠有期徒刑12年。法庭上的张志忠头发花白、形销骨立、形神黯然，话不多，但他的几个长短句子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我需要律师辩护”

　　2011年11月15日早上8点30分，衡水市中级法院第四审判厅里开始人头攒动。

　　让张志忠的辩护律师杨旭生颇感意外的是，开庭前，法庭内猛然涌入20多人，均称是张志忠家属，他们七嘴八舌后得出一个结论：开庭时不让律师辩护，更有利于保护张志忠。

　　此前，杨旭生律师和他的同事刘培甲受张志忠妻子的委托，共同为张志忠出庭辩护。为此，他们曾七八次赶赴衡水会见张志忠。杨旭生说：“通过多次会见，我们认为张志忠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也做好了充足的开庭准备。”

　　突然临阵换将，张志忠的亲友又没有找新的律师，也死活不明说改弦易张的缘由。恰在这时，押送张志忠的车辆缓缓进入法院，所有人急匆匆地朝着法庭走去。法官最后说：“只有张志忠本人才有是否要求辩护律师出庭的最终决定权。”而当审判员就是否请律师出庭辩护征求张志忠意见时，张志忠的回答非常简洁：“我需要律师出庭辩护！”

　　原来，引起这场矛盾的直接原因是张志忠家属们的一个认识误区，他们认为，如果张志忠请律师辩护，罪刑只会更重。对此，审判员哭笑不得地说：“律师能为张志忠在证据取得、量刑定罪等多方面提出辩护，而这些是张志忠本人在庭上自己做不到的。辩和不辩能一样吗？”

　　“那是朋友的一点儿心意”

　　张志忠脸型瘦削，浑身仿佛只剩骨架在支撑。他轻飘飘地坐在凳子上，对于审判长的问话只轻声回答，很少作出辩驳。但他的思路却相当清晰，当审判长在公诉人宣读完几组关键证据之后询问：“张志忠，你对以上证据有无异议？”张志忠深深地弓着腰，看得出他在极力思索。良久，他才缓慢地回答说：“就这样吧。”在关键处深深的沉默，成为整个庭审中张志忠一个特殊的表达方式。

　　检方认为， 2007年年底至2009年上半年，张志忠在其担任首都机场集团公司总经理期间，将山西潞安矿业集团领导曹某的儿子及另外两个朋友的子女安排到首都机场集团下属的公司工作。2008年下半年和2009年年初，张志忠分两次向曹某索要人民币130万元。

　　2008年，某房地产公司老总周某结交张志忠。当时，正值金融危机，周某有意将其开发楼盘的200多套住宅及车位、9万多平方米的商业用地、290多亩土地的一级开发权等打包出售给首都机场集团公司。张志忠安排下属公司与周某见面协商。但由于双方出价差距太大，最终导致合作流产。即便如此，2009年春节后，周某还是提着一个装着5个金元宝的盒子到张志忠的办公室给他拜年。张志忠并没有太在意，将盒子扔在了办公室里。直到公安机关在他办公室里查获这5个金元宝时，张志忠才知道那是价值37.6万元的真金铸成。 在法庭上，面对这项指控，张志忠沉默很久之后说：“那是朋友的一点儿心意，我以为是工艺品。”

　　对此，公诉人指出，张志忠收受的那几个金元宝经鉴定价值37万元之多。而他本人作为民用航空局的司长、首都机场集团公司总经理，手里掌管着货运包机和货运计划的调配和审批、机场工程项目承揽的权力，张志忠应该认识到这种感谢和自己的职权之间的关联。

　　此外，张志忠还面临多笔受贿指控。公诉机关查明，1996～2010年间，张志忠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在货运包机和货运计划的调配和审批、机场工程项目承揽、人员工作调整安排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索取或收受他人款物，折合人民币共计472.77万元。

　　“我根本意识不到是犯罪”

　　对于坊间传闻张志忠与神秘的雅宝路“包机女王”魏景波的交往以及收受魏景波的两次贿赂，据张志忠回忆，他早在1989年就已经和魏景波相识，那时候她还是个20来岁的女大学生。

　　1997年年初，张志忠就任民航局运输司司长不久，魏景波和丈夫邀请张志忠在北京顺峰酒店吃饭。席间，魏景波突然提出认张志忠为干哥哥，并拿出提前准备好的10万元存折塞到张志忠的口袋里，存折上写着张志忠女儿的名字。魏景波说：“你是我哥，你女儿就是我干女儿，这点儿钱聊表心意。”

　　此后的2001年，张志忠的妻子收受魏景波送来的2万美元作为新房子的装修费。对此，张志忠辩解说：“那时，我根本意识不到这就是犯罪。”

　　实际上，此时魏景波和丈夫手头有北京联洲国际物流和联洲航空两大公司。联洲国际物流是中国最早的莫斯科专业清关运输公司，而联洲航空是最早一批俄罗斯包机承运商公司。魏景波夫妇这两大公司的发货量，曾经占到雅宝路地区对俄罗斯货运量的半壁江山。

　　当时的张志忠，正是拥有货运包机架次审批权的民航局运输司长。魏景波有“干哥哥”张志忠在，她的生意要不火都难。后来，魏景波供述说：“包机数量和航次多少，决定赚钱多少，他(张志忠)使我们在生意上挣了不少钱。”

　　杨旭生律师接受采访时说：“交友不慎、江湖义气，是张志忠走上犯罪道路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只是出于公平来协调”

　　当公诉人宣读“2006～2009年间，张志忠利用其职务上的便利，为深圳市某航空服务公司在海航客运包机款的讨要、首都机场用地的协调及其朋友的广告公司广告费用的核减等方面提供帮助，先后五次收受林某送予的8万美元、40万元人民币、20万元人民币银行卡、10万元人民币购物卡”这组证据时，张志忠的身体前后摇晃了几下，顿了顿之后说：“其他没有异议，关于协调广告费的事，我想解释一下，跟事实有出入。”

　　张志忠辩解说，他作为机场老总，由他出面为首都机场的广告代理商协调减免广告代理费问题，因为此事涉及机场广告经营费，是他的职责所在。首都机场开会决定，核减包括林某公司在内的多家广告公司25%的广告费。张志忠本来有权最低可以减免30%，而在对待他的朋友广告代理商林某，只减免了25%。张志忠强调说：“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偏袒朋友，而是出于公平公正的角度来协调。”

　　对此，杨旭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张志忠的犯罪与其他落马官员不同的地方在于，通常受贿官员大多是接受请托人钱物，为请托人谋取不当利益。然而，把张志忠拉下水的朋友们基本上都是日常进行感情投资，等到有事时便水到渠成。”

　　公诉人则分析认为，张志忠的犯罪特点就是持续时间长、次数多、数额特别巨大，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违法犯罪了。

　　“我一辈子把金钱看得很轻”

　　在最后陈述环节，张志忠缓缓地说：“在长达一年半的羁押期间，我认真总结了几十年来的工作，我最大的优点是忠诚和善良，最大的缺点也是忠诚和善良。正因为如此，我从来不懂得保护自己，经常被他人利用。”

　　在短暂的反思之后，张志忠依然用说明式的口吻辩解说：“我从政几十年来，从没损害过国家、企业、集体的利益。在与魏景波及其他人员的交往中，我没有为他们多批过一架包机，也没有为朋友多减免过广告费。”

　　庭审即将结束时，张志忠的语速忽然加快：“面对庄严的法律，我百感交集、悲痛万分！万万没想到，辛辛苦苦奋斗几十年，最终落了个前功尽弃、身败名裂的下场！万万没想到，我一辈子把金钱看得很轻，最终却栽倒在钱上……”(拒绝任何形式的转载、摘录、上网。)(编辑／吕娟)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12年1月上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