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唐人街赌业“兴旺”直追赌城

　　 傍晚时分，伦敦唐人街上的“立博”赌场内人头攒动。

　　 “呦，大哥，看来今天赢了不少啊。”“呵呵，赢了点，千把块（英镑）吧。”“这还不多？”

　　 “要知道输的时候也是一千块一千块（英镑）这样输的啦。”

　　 在“立博”旁的小商铺打工的张先生听到这段对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英国政府2005年修改赌博法例，放宽对赌业的限制以来，伦敦唐人街一带的外围投注站及赌场不断增加，华埠赌牌数目已超越临界点。目前，伦敦唐人街附近已有超过50家大大小小的赌博场所,总数占到伦敦赌场一半以上，给华埠带来各种经济和社会问题，且情况日益严重。不少老华侨担心，赌博店正在不断侵蚀唐人街原本的风貌，如此发展下去，由一代华人心血建设起来的唐人街，恐怕还未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中国城”，就将沦为“伦敦城内最好的赌博城”了。

　　 本报记者/周佳

　　 华埠赌业增速之快堪比拉斯维加斯

　　 红栏凉亭、灯笼牌坊，还有那两座不怒自威的石狮这三处特色建筑，是伦敦中国城的地标。看门护院、辟邪吉祥的石狮子位于唐人街主街心脏处，既是伦敦唐人街标志之一，也是各国游客慕名前来游览时的最佳合影对象。

　　 石狮子的身后，原本是家很大的西式酒廊，顾客以英国和其他西人为主体。在唐人街林立的中式饭店簇拥中，把酒当歌的英国男女和充满寻亲感的华人，外加相貌衣着各异的世界游客，构成唐人街人流组合的三角，多样中透着和谐。可如今，依旧灯红酒绿下，酒廊不复，由赌场取而代之。在这条步行也就十多分钟的唐人街上，散布着大大小小50多家赌博场所，从电动博彩中心到大型赌场，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这些赌场就好像是一夜之间开起来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住在唐人街附近的华人李宗显得很无奈。

　　 来看看华埠赌业的部分“成长史”：2009年，唐人街爵禄街40号原山王饭店获得赌牌，改成了Paddy Power赌博集团的新分支；2010年3月，中国旅游搬出莎士比亚大道112A号（中国银行对面），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超级博彩公司（LADBROKE）；之后，位于石狮子旁的原西式酒吧，被Done Brothers（Cash Betting）Ltd.公司接手，申请改为赌马店并取得执照，招牌叫“Betfred”。这家店不仅位置醒目，而且面积超大，店内30台大屏幕电视，现场直播各类体育和赛马、赛狗比赛。

　　 “这附近聚集了英国所有大牌赌博集团，从卡西诺到赌马店，再到角子机店，应有尽有，数量之多，全世界绝无仅有。”李宗告诉记者，有一个来自美国赌城的华人朋友，在游览过伦敦唐人街后惊叹道：“5年前站在中国城的石狮子旁，从任何一个方向都能在1分钟找到一家赌博店，而现在可以找到两家，增长速度之快，只有拉斯维加斯可以攀比。”

　　 据了解，伦敦有过半的赌场开在了唐人街。毫不夸张地说，赌博店正在不断侵蚀唐人街原本的风貌，如此发展下去，由一代华人心血建设起来的唐人街，恐怕还未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中国城”，就将沦为“伦敦最好的赌博城”了。

　　 政府一次次把“吸血鬼”带进华埠

　　 在英国，博彩业是合法的，每年约为英国政府创收70亿英镑。在经济衰退的形势下，政府无意严管博彩业。老华侨陈进之对记者说，伦敦唐人街是香港华人自上世纪70年代初开始一点一点打拼开拓出来的，唐人街就是华人勤劳致富的标志。现在这么多赌博公司进入唐人街，就好像在一点点蚕食我们的丰硕成果。“政府给赌场牌照，等于一次次把‘吸血鬼’带进华埠！”

　　 说到这里，不少人会问：这赌场哪儿都能开，为何瞄着唐人街？

　　 从地理位置来看，伦敦华埠位处城中，属于旅游中心地带，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人流量终年不息。

　　 做买卖都讲人气，商家垂涎唐人街物业早已不是新闻。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因素，做生意还得瞄准潜在客户群。唐人街云集的华人，早已成为赌老板们相中的甜心。

　　 陈进之说：“我在唐人街住了这么多年，见过因赌博而弄得妻离子散家财散尽的人无数。政府频发牌照不道德，但华人不争气，偏偏要去赌，这更让人痛心疾首。”

　　 华工张先生告诉记者，他打工的地方就在一家名为“立博”的赌博店旁边。“有次大概傍晚四五点的时候我进去看看，里面人头攒动，有一桌二十几个人中只有一个白人，其他全是华人面孔，不时可听见中文交谈的声音。”

　　 曾在福音戒毒中心工作过两年半的谭先生说，餐饮业有不少劳工都沉溺赌博。他保守估计，中餐馆10个员工内有6个都以赌博为乐，不过沉溺程度因人而异。

　　 当地福音戒毒中心的工作人员David也说，30年前他在中餐馆工作时，10个员工中就有三四个为赌徒；而时至今日，赌博问题并无改善的迹象，反而更加严重，唐人街向福音戒毒中心求救的问题赌徒一年就有好几十个。中心曾在不同时段探访华埠赌场，发现大部分都为华人面孔，甚至有劳工早上9点就在赌场里玩得不亦乐乎了。

　　 华工流连赌场背后的原因

　　 华人好赌，恐怕已是人尽皆知。但记者调查发现，经常流连在唐人街赌场的这些华人，除了欲望和贪婪的人之天性使然外，还有着这样那样和国内不同的原因。

　　 流连赌场的多半是唐人街在中餐馆打工的华人。他们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少识甚至不识英文，难以融入英国社会。而午休时分限于规定，也不能离开中国城，他们常常感觉无事可做，无处可去。

　　 “干餐饮业的，老板一般不专门给员工提供休息的地方。再说干了半天活，都愿意出去活动活动。几步路之遥的赌场里既有免费茶点招待，像现在这么冷的天，赌场里面还有暖气吹，比到外边瞎逛几个钟头强多了。”

　　 这时候，仅有几步之遥，且处处有中文标示的赌场就成了他们聚会交友、休闲娱乐的唯一场所。很多人跟着玩两把之后，不知不觉间很快就沉迷当中不能自拔了。

　　 “现在的电子赌博机起价低，操作简单，给了赌徒私人空间，一个人不知不觉就能玩上很久，比以前那种转轮盘的游戏更吸引人。”David 感叹道。

　　 此外记者发现，一部分华工是被老板“下套”才进的赌场。“有一些中餐馆的老板为了绑住员工，会慷慨解囊先派工资供其赌博。更有甚者，有些中餐馆的老板本身就是赌客，亲自上阵，带动员工赌场厮杀。唐人街中餐馆里员工尤其男工，很大一部分都沾赌。试想，一个不爱喝酒又不爱谈论足球的英国人，容易感觉到在人群里的寂落；一个不赌不谈赌的中餐馆员工，也很容易不经意间受到众伙伴的疏远。还有不少劳工嫌弃工作辛苦，时薪低廉，把致富希望都寄托在了赌博身上，以致深陷其中。

　　 餐饮业女员工参赌情况相对较轻，但也有相当数量。赌客里的其他华人女性，据说多是一些靠收租过日子的师太，还有个别为孩子来陪读的老妈，闲在家中无事，又不像在国内时有那么多亲朋可以走动，赌场就成了寄托。

　　 更令记者揪心的是，赌场里甚至还有来英的中国学生。来自伦敦学联的刘光告诉记者，这几年光顾赌场的华人留学生越来越多，有些同学根本就不上学，每天一大半时间都耗在赌场。“很多同学经常会聚在唐人街，其中不少人往往饭前饭后都去搏杀一番。有的人已经成为习惯，隔三差五来玩上几把。来留学的后生弟妹，人生路不熟，语言还不太通，又不像国内有那么多同学和朋友交往，只能经常到唐人街来‘寻亲’。”

　　 华人多次抗议，赌徒三缄其口终引恶性循环

　　 赌博的危害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常见的是出现夫妻反目、亲人不和、朋友分手、家庭暴力、高利贷甚至黑社会等情况，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事例时有耳闻。

　　 对于政府在唐人街发放过多赌牌的行为，英国华人曾多次集会抗议。当时计划开设位于石狮子旁的“Betfred”赌场，就有近百名中外人士高喊“限制赌牌，保护家庭”、“华埠到底还要开多少家赌场”及“赌博泛滥，祸及社会”等口号，并进行签名运动。因在英国赌博是合法的，因而不能以反赌为由抗议，而只能诉称开赌场会引发华人成群趋赌、赌场过多影响华人社区的均衡及和谐发展。而且，伦敦唐人街是国际旅游景点，健康风貌受到破坏。可惜当时的抗议活动因官方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而失败，地方法院也拒绝受理。

　　 英国华人参政计划创办人之一何达伟律师表示，英国政府在2005年修订赌博条例，对赌博事业放宽管制，地方政府不可单凭居民的反对或赌场数目多寡而拒绝发牌。他认为要制止政府无休止在华埠发赌牌，华人必须团结，合力提出反对，并搜集足够证据，才有胜出机会。

　　 令人扼腕的是，当地政府屡批赌牌的原因恰恰在于反对方证据不足。

　　 华埠赌博问题严重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伦敦依岭区华人议员杨庆权就曾发表署名文章，抗议政府在中国城周边颁发过多赌牌，使得一大批华人对赌博趋之若鹜，因此引发的家庭暴力问题不断。然而当反对团体前往华埠访问，一些热衷赌博的劳工却三缄其口，拒绝讨论赌博问题。这使得调查取证异常困难，反对团体自然也无力影响政府决策。

　　 “要让赌徒开口是非常困难的。唐人街的赌博问题大家心知肚明，很多人也表示支持我们反对赌牌的活动，但是大家都不愿意站出来说，这使得我们很难向政府举出有力的证据。”“英国公民”华人社区事务组长李彦霖说道，“我们的调查是匿名的，不会暴露赌徒的信息，但是即使如此赌徒还是不愿意配合；还有一些中餐馆老板害怕影响声誉，不许员工多嘴。假设一个餐馆有100个员工，如果能够证明其中有20%至30%的人都为赌徒，我们就能给出有力的证据，影响到政府的决策。然而大家都沉默不语，我们很难收集到足够的数据。”

　　 记者手记

　　 华人不是赌博代名词，戒赌还需先禁赌

　　 国人在海外的形象似乎总和钱脱不了干系。前有富豪在欧美一掷千金，惊人的消费能力让外国人叹为观止的新闻；后又爆出美国巴士公司专门辟出专线接送华人来往赌场的猛料；如今伦敦唐人街也几乎沦为“赌场一条街”。

　　 同样是消费，同样是为别国的商业做贡献，前者是有财有力有盈余，后者则是扑上整副身家还可能换得家破人亡，无疑让人更心痛。

　　 赌场一家家开，引发社会问题陆续出现。

　　 最近伦敦华埠附近开始出现当铺。一些华人因赌博欠债，把家中贵重的物品典当，临时应急。但欠债只会因赌博日益增加，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令他们泥足深陷。

　　 欣喜的是，很多英国华人社团开始积极行动起来了。

　　 由多个团体组成的“赌博问题关注组”日前宣布开设定期咨询服务，从财务、欠债、就业、家庭暴力以至情绪及压力舒缓等多方面实际问题入手，为受影响的华人及其家人提供支援。

　　 而有感华人娱乐设施缺乏的现象，在福音戒毒中心工作多年的谭先生还自行开设了名为“华埠绿洲”的休憩场所，每周两天免费为餐饮劳工提供休闲服务以及娱乐设施。他希望能够通过这个办法，给劳工提供一个休闲场所，不再前往赌场取乐。

　　 但个人力量始终有限，要控制赌牌，避免华埠变为赌埠，还需要华人同心协力，向政府反映华埠心声，用自己的力量改变生存环境。

　　 不少华人对记者说，如果唐人街周围没有赌博店，至少一大半华人不赌了。他认为，要想使华人不赌或少赌，还是要呼吁政府不要再颁发赌牌，积德行善。

　　 “赌博问题关注组”也呼吁英国各地华人加入全国性反对增设赌场的签名运动，配合英国其他社群，一起要求国会修改现行赌博法例。

　　 华人不是赌博的代名词，戒赌首先就要禁赌，要有干净的环境。希望英国政府对放赌牌一事要慎重再慎重之外，华人也要争口气，让赌博导致的悲剧不要再发生。

　　 最后我只想说，珍爱生命，远离赌博。 （周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