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记忆

　　从汕头老城区看往昔荣华

　　孟杨

　　到汕头海关履新不久，尚在寒假之中的小女博雅即投奔于我。在汕头的几天中，她每日半天流连于小公园一带。临走她留下了一篇《汕头散记》并告诉我一定要到小公园一带多看看。

　　小女走后，我从她的《汕头散记》中感受到她对小公园一带风物和景致的迷恋，不由得自己也对小公园一带徒增了些许向往。

　　近来我周末经常游走在小公园一带。那里的建筑和人文的确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公园一带的建筑乍一看残垣断壁，但当沉下心来看了几次后感觉就不一样了。虽然残破、斑驳，但无论是清晨、正午还是黄昏，那种残缺美都会令人震撼。小公园一带的地标是中山纪念亭，亭里有闲坐的老者，也有倚在亭柱边慵懒的乞讨人，亭边是拆得七零八落的南生公司大楼和盛开着大朵红花的木棉树，在镜头中倒也自有一番景象——生命的丝丝鲜活。

　　初去小公园一带，极易转向，后来我发现只要你记住中山纪念亭的位置，沿着街区折返就不会迷路。小公园周围的永安路、永和路、永泰路、永平路和升平路呈放射状散开，“四永一升平”的街巷设计理念竟同法国巴黎凯旋门及其周边街区大同小异。虽然曾经的百载商埠风光不再，但走在街巷中还是能够通过建筑上尚存的欧式雕塑、彩色玻璃、铁艺护栏以及蜿蜒的巴洛克式骑楼等感受到这里昔日的气派，一些街角楼宇立面优美的弧线还会使人感受到这里曾经的优雅。我特别喜欢工艺繁复的门和窗。这一带的门窗有中式的、西式的，也有中西合璧的、不仅大大满足了我照相的欲望，紧闭的门窗也使我从破败的表象中看到了曾经的荣华。

　　“一个城市与一个人一样需要记忆”，汕头的记忆应当是小公园一带吧？作为这个城市的一员，我认为小公园一带是汕头最有味道的地方，我希望这份记忆是完整而美好的，但街巷中随处可见的”拆”字又把自己拉回到现实中来。作为普通人，对于小公园一带的建筑无论怎么喜欢，也许只能是对过往的欣赏和感叹。小公园一带建筑除了让人感到了一点人生的苍凉和岁月的无奈外，也使人体会到了为什么他乡的、海外的汕头人情节会凝固在这里，因为这里蕴含着一种世俗的、清新的气息。

　　小公园一带虽然是被渐渐遗忘的，但那里人们的生活仍是生动的。从内心深处来说我真的喜欢那里十足的人情味，喜欢那种质朴、悠闲、从容、亲切…… 

　　关帝庙和老妈宫墙头、屋脊用彩色瓷片塑造的许多栩栩如生的花鸟，尽管常年香火缭绕，仍然明艳动人。关帝庙和老妈宫内善男信女虔诚的膜拜，使我对人心向善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几次去老妈宫都见到一位瘦小的老妇，她总在门边叠供奉用的纸元宝，她安详的神态竟与神坛上的妈祖有几分相似。当年为什么关帝庙与老妈宫建在一起无从探源，想起香港海关的朋友告诉我，包括海关在内的香港纪律部队的首长每年过春节都要拜关帝，因为关帝是忠义、公正的化身。女人的善良、男人的忠义应当是这里民风的精髓吧？

　　存心善堂是一个百年慈善机构，助学、赈灾、敬老、送医，做过的善事无数，可谓“存心有天知”。我看到过堂里的工作人员在骄阳下为过往的路人施舍凉茶。存心善堂的凉茶与“裤头方”、“四顺”、“戏布袋”等知名凉茶店的凉茶比也许不是最好的，但它是最贴心的。存心善堂临街庙宇式殿堂的漆绘、瓷雕、木雕、石雕极尽华美，尤其是两扇彩绘的大门，栩栩如生的各站立着一位大将军。非常有趣的是殿里有一面大鼓，鼓面是猪皮蒙的，传说在蒙到鼓上后长出了稀稀松松的猪毛，极具传奇色彩，还为此上过电视。

　　小公园一带曾经是汕头著名的商圈，虽说现在落寞得让人心痛，但那里还是有很多铺面和摊档，每家摆满各式各样的商品，让人眼花缭乱。仔细看看，有些真的是可圈可点。天华百货商店的玻璃柜台还是上世纪60年代的，加上售卖的东西诸如花露水、蛤蜊油、针头线脑、蚊帐、搪瓷用品及老式衣被等，如果拍文革题材的电影，根本不用搭外景，可以直接开机；还有小理发店里老师傅娴熟的用推子、剃刀给顾客理发、刮脸；小照相馆橱窗里年代久远的标准照和艺术照；五金店门前摆放的久违的镰刀和老鼠夹；土产店标着“中国制造”的扫帚和做粿饼的模具；贡品店里的有机玻璃的地主老爷牌位和供奉用的各色用具、果脯店瓶瓶罐罐里的各式凉果和蜜饯；电器维修店堆放的老式冰箱和电视等等。我觉得那里的生活节奏与我们已经有了距离，但正是这种距离产生的美会真正吸引你。另外，在小公园一带的小巷中，我还几次看到三、五孩童在快乐的玩耍，也许他们的居住条件不好，但比起高楼大厦中的孩子来说，他们有自己邻里伙伴，有属于自己的童年生活。刻意放慢脚步，仔细品味路边的景象，有些恍惚，模糊了时间界限，仿佛回到了儿时，回到了从前。

　　小公园一带的商品也不都是怀旧的。比如其街巷中有三个售卖瓷器的商店。向荣商店是国营的，主要卖生产于70、80年代的日用陶瓷，全没有现在市面上瓷器的细腻，但花色、式样非常独特，粉彩的咖啡杯、双喜字的大碗等极具小资情调，很有时尚感。老板年龄很大，能说一口不错的普通话而且健谈，从他的言谈中不仅能够感受到国营企业职工骨子里对企业辉煌时的那份依恋，也能感受到他对小公园一带逐渐衰退的商业氛围的无奈。还有两家是卖外贸尾单瓷器的，店中瓷器堆积如山，移步须小心，淘货需眼力，有趣的是两位老板在热忱中透着一点点狡黠，但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仔细挑选和耐心砍价，绝对可以选到心仪的摆设。 

　　小公园一带的街巷不仅有许多可看的地方，还有许多美食令人垂涎。老妈宫粽球、西天巷蚝烙、爱西干面、飘香小吃、福平芝麻糊、街边推车叫卖的甘草水果等等，不胜枚举。如果不讲排场、如果放得下身段，尝尝这些东西绝对是物美价廉的选择，而且不仅是味觉享受，也是精神享受的过程。西天巷蚝烙的档口就在传人邱淑英的家门前。从巷口逆光看去，老人专注制作蚝烙的身影很美。虽然巷中吃饭的条件及其简陋，但老人的温厚让人感到十分亲切，莫名的有了回家的感觉。老妈宫粽球的老板忙活计的时候显得十分的投入。忙完活计，在自家门前的椅子上舒坦的抽着烟、与店内的顾客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又显得那么随性。美食的经营者们都是普通人，他们在深巷中诚实劳作、淡定坚守，着实不易，他们的努力、乐观、从容令人由衷的钦佩。与他们相比，我们对生活的期望值更高，但我们对生活的满意度却较低，从他们身上我们是可以反思些什么的。

　　小公园不远处的百年商埠纪念馆回顾了汕头开埠150年来的历史，以小公园一带为核心的汕头有着被恩格斯著作肯定和赞许的荣耀，这是每一个汕头人的骄傲。为了这份骄傲，我觉得也要更加善待和珍惜小公园一带。如果我们无力改变它，就多去看一看。无论它多么沧桑，也值得认真的品味，并且值得我们把它永远留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