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阿玛尼的革命：一个极致接着一个极致

　　阿玛尼的革命

　　时尚国王乔治•阿玛尼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自己。他为什么如此成功？这种成功具备可复制性吗？我们的作者在欧洲与阿玛尼多次会面后得出了答案

　　唐汀

　　意大利人对乔治•阿玛尼抱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热爱。每个意大利人都拥有(或者应该拥有)至少一件阿玛尼(ARMANI)。他们谈论阿玛尼，就像在谈论一个高高在上、有着广泛群众基础的国王。

　　但对于新一代的服装设计师来说，阿玛尼可能显得过于传统和保守。批评他的人认为，你无法判断一件今天的ARMANI和20年前有什么巨大的区别。但如果我们简单地把“时尚”定义为某种有新意的东西、某个新的时刻，也许阿玛尼整个职业生涯都在反“时尚”。他所坚持的，好像就是保持一种刻意的、在别人看来不可思议的“连续一致性”。他所有的审美都蕴含其中。

　　批评对阿玛尼的生意已经难有影响，越来越多的人踏进遍布全球46个国家的650家专卖店，去购买有关ARMANI的一切。他的公司在2010年创下的全球运营总收益达15.9亿欧元。这个庞大的时装帝国如今几乎囊括了我们日常生活的一切。他正在力图用他的审美来打造我们的生活方式。

　　在米兰曼佐尼大道31号的旗舰店，你可以看见服装、配饰、眼镜、手表、珠宝、香水、家居用品，甚至还有一家书店。这栋大楼的顶层是一个酒店，全球第二家阿玛尼风范的酒店(第一家开在了迪拜)。

　　阿玛尼对我说，酒店的吸引力关键在于气氛。当你回家后，可以让你回忆起那种气氛——回忆是最有趣的。

　　“他天生是干这个的料”

　　去年夏天，我曾在米兰见过阿玛尼几次。其中一次是偶遇，在米兰的NOBU餐厅。当时他穿一件午夜蓝T恤(据说他的衣柜里清一色的午夜蓝T恤，清一色的米色或黑色长裤)。他的头发是银白色，皮肤是健康的黝黑，瘦削的脸上仍能看出那张年轻时非常英俊的面孔。他77岁，但紧身T恤仍包裹着一副结实的身材，只是个头有点矮，那可能是他多年来最大的烦恼。在意大利，阿玛尼是国宝级人物。这部分是源于阿玛尼在全球范围内建立的商业帝国。但更重要的是，他在70年代设计的一系列服装，引发了一场具有深远影响的行业革命。

　　最初让阿玛尼一炮而红的，是他设计的男装系列。上世纪60年代的身体解放运动之后，阿玛尼把这种精髓带入了时装。他把传统男装的骨架拿掉，去除内衬，移动纽扣，改变了上衣翻领的比例，软化了肩膀——像变魔术一样，他拿出一种全新舒适的外套。他说：“为什么过去的衣服一定要让人穿着不舒服？像个套在身上的盔甲。”然后他拿起剪刀，改变了一切。

　　但他却又不是一个走极端的人。他的审美由始至终都是要保持一种平衡——在传统和突破之间，创造一种试图让各方都满意的结果。那就是为什么他摒弃了60年代风起云涌的嬉皮式潮流，那是另外一种极端，风格随意，不够正式。他尽量让自己的设计同时拥有怀旧和创新两种风格。它们看起来优雅、时髦，而且舒适。

　　阿玛尼的这种审美可能来自他母亲。他1934年出生在米兰附近的皮亚琴察。那是墨索里尼法西斯专政的高潮时期，意大利正卷入二战。阿玛尼的两个朋友在轰炸中死去。战争结束后，阿玛尼也受了一次重伤。他差点失去了他的眼睛，不得不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闭着眼呆20天。

　　这次受伤也许影响了阿玛尼的一生。他曾向我描述那些记忆：“紧张感弥漫在四周，试图远离危险，每天都在为生存而战。”但他的母亲尽量不让这个家庭陷入恐惧的漩涡。她用卡其帆布做衣服，那些小衬衫和短裤，让阿玛尼从来没在朋友面前丢过脸。母亲也总是穿自己做的衣服。那些服装保持着一种简单的尊严和优雅，“总是很特别”。

　　父母最初期望阿玛尼以后能当一名医生。他注册在米兰大学医学院，但到了第三年，学业被兵役打断。一年半后，他离开军队，也放弃了医学院的学业。1957年，阿玛尼得到一个工作机会，在意大利最大的百货商店

　　Rinascente负责橱窗摆设。5年后，他跳槽到Nino Cerruti的公司，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Cerruti是当时意大利男装设计师中最有影响力的人。阿玛尼在那里工作了六年，“我学到了很多，尤其是每种布料所表现出的特别的品质”。

　　一个极致接着一个极致

　　在一次意大利西海岸的度假中，阿玛尼认识了Sergio Galeotti。他是个年轻的建筑画图员，高大挺拔，风趣健谈。这次相遇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Galeotti性格中开朗的一面，刚好弥补了阿玛尼的内向。“我们是非常亲密的伙伴。”他后来对我说，“那时候不像现在这么开放。有些人会攻击我们。但Galeotti对我非常重要，他发现了我的才能，给了我力量。”

　　年纪更轻的Galeotti似乎认为阿玛尼太谨小慎微，大力鼓励他开创自己的品牌。1970年，阿玛尼辞职，成为一名自由设计师。5年后，他们拿出所有积蓄，卖掉了心爱的甲克虫小轿车，创建了Giorgio ARMANI品牌。办公室在米兰一个地下室，没过多久，意大利评论界就意识到一个天才设计师诞生了。阿玛尼一举解放了传统男装的束缚。他强调“衣服是用来给大众穿的”——这让他在市场上也极为成功。公司员工变成4个，然后6个，然后更多。

　　1976年，纽约巴尼斯精品店的老板看中了阿玛尼设计的男装。他第一次把阿玛尼引进到美国。纽约的另外一些百货公司也跟风进货。美国人迅速爱上了Giorgio ARMANI的优雅、舒适，还有他设计中那种不动声色的性感。这年，42岁的阿玛尼开始在美国站稳脚跟。

　　美国为阿玛尼打开了全新的局面。他的运气也出奇地好，刚好赶上了70年代女权运动的兴起。他设计的女装简洁高雅，没有过多的装饰。“穿着舒适，在办公室开会时也能得到更多的重视。”他说，“我希望女人能穿上阳刚一点的外套，像男人一样，但是又要保持一些阴柔的特质。”

　　全世界的女人穿上阿玛尼的外套，都能抱着肩膀走路，甚至舒服地翘起二郎腿了——这些改变无疑都是革命性的。人们都说，阿玛尼给男人带来了柔和，却给女人带去了力量。

　　1980年，好莱坞把阿玛尼推向了极致。导演保罗•施拉德邀请他为一整部电影设计服装，那就是轰动一时的《美国舞男》。理查德•基尔饰演一个时髦的、有点自恋的男妓，凭着直觉去感知这个时代的不安全感。他从头到脚都用阿玛尼自由流畅的衣服武装，看起来非常自信。有一个场景，他打开衣橱，自在的走来走去，把ARMANI衬衫、领带、外套一一摆在床上。后来有人评论说，床上这些毫无生命的展示，几乎是一场带有触摸兴奋感的电影盛宴。到最后，阿玛尼的服装几乎成为这部电影的第二男主角。

　　世界只有一位“阿玛尼先生”

　　在好莱坞的成功为阿玛尼带来了巨大的广告效应。公司的业绩迅速提升。1981年，他在米兰开设了自己的第一家专卖店，同年他又创建了EMPORIO ARMANI这个中档品牌。第二年，他继Christian Dior之后，成为第二个登上《时代周刊》封面的服装设计师。一切都令人满意地向前发展，但谁也没料到，他最亲密的伴侣Galeotti，在1985年突发心脏病去世(Galeotti多年来一直遭受白血病的折磨)。 那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时间，持续一年的病情让两个人都筋疲力竭。阿玛尼曾对我说，“我要在Galeotti面前装得一切都好。我不知道自己如何度过那段日子的。”

　　失去Galeotti，对公司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许多人认为阿玛尼也许会一蹶不振，担心公司能否继续发展下去。但阿玛尼很快又展现出他作为服装设计师的另一面，他也是个成功的商人。在Galeotti去世后的20多年里，阿玛尼一个人继续打造他们两个人的梦想，并且坚持着这个家族企业的独立身份，一直拒绝被人收购。当越来越多的意大利服装品牌主动(或被迫)投入那些国际奢侈品集团的怀抱时，阿玛尼的坚持为他迎来更大的声誉。

　　他对我说：“其实我已经做了很多很多——我是管理人，我是设计者，我还负责品牌宣传。我希望我的继承人是非常热情的，能代替我在员工大会上告诉大家怎么做——就像我现在做的一样。”他停下来，仍然没有给出一个名字，接着说，“当然，这是很美好的期望。”

　　他美好的期望还包括一部电影。多年来他一直梦想成为一名导演。“每当我做一场时装秀或者推广活动时，我觉得有点像制作电影。”他说，“但那只是个梦。”

　　在米兰，我曾经看过两场ARMANI的时装秀。大约15分钟的秀，总能响起3次掌声。有人告诉我，只有在阿玛尼的秀场上才能听到这么多掌声——无论他在T台上展现什么，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有掌声。

　　全世界都叫他“阿玛尼先生”，但问题也因此出现： 阿玛尼之后，还会不会再有一位阿玛尼先生？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这个个人色彩浓重的王国的未来，就变的令人担忧起来。

　　(作者为资深媒体人)